nbsp;nbsp;nbsp;nbsp;“我让他以为是崔氏和她的一双儿子害死了我,他便只能替我报仇,他的性子我了解,我那般言传身教,让他从小就活在对我的愧疚之中,这杀母之仇,他不会不报。我临死之前让他完成我的遗愿,他哪怕豁出性命,也不会不去做。”
nbsp;nbsp;nbsp;nbsp;“他的心计谋算,远在萧珏与萧衍之上,应当能助我完成大业。”
nbsp;nbsp;nbsp;nbsp;“唯一担心的事,不过是他对昔日颜沐之女用情极深,她爹当初救了我,或许便种了孽因,冥冥之中,要我儿还她一世情。我怕他会像我一样,因情之一字而误了终身,也耽搁了我的大业。”
nbsp;nbsp;nbsp;nbsp;“倘若他真这般不争气,不能从萧珏手中夺得储君之位,不能让大魏千秋百代流淌着我兰陵族的血液,也不能完成我的复国大业。那便杀了他吧,你知道他的命门所在,他将你当姐姐,并不设防,你当能一击得手,记住,切勿心软,只当他是萧元乾的儿子——我报不了仇,我唯有杀了自己和他的儿子,才能最后报复他一回了。”
nbsp;nbsp;nbsp;nbsp;喉结重重一滚,萧彻倏然闭目。
nbsp;nbsp;nbsp;nbsp;眼角那一滴泪终究还是坠了下来,砸落在信纸上,晕染开一片墨渍。
nbsp;nbsp;nbsp;nbsp;原来所谓的报仇,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
nbsp;nbsp;nbsp;nbsp;江沉鱼布了一场局,不惜以身入局,而他从来只是他母妃的一枚棋子。
nbsp;nbsp;nbsp;nbsp;那他这么久以来,苦心谋划,步步为营,不惜陷害萧衍,重伤萧珏,到头来,又为的是什么?
nbsp;nbsp;nbsp;nbsp;他根本就是恨错了人,报错了仇。
nbsp;nbsp;nbsp;nbsp;而一旦他不能如她的意,帮她完成她所谓的复国计划,便成了一颗彻底无用的弃子。
nbsp;nbsp;nbsp;nbsp;既是弃子,那便连性命都没有留下了的必要,只为最后报复一次萧元乾,便不惜要取他的命,还真是敲骨吸髓。
nbsp;nbsp;nbsp;nbsp;他从来知道他是亏欠他母妃的,只因他身上流有萧元乾一半的血脉,萧元乾灭了她的国,屠尽了她的族人,于是他生来便是有罪。
nbsp;nbsp;nbsp;nbsp;他不是没有察觉、没有怀疑过江沉鱼是在利用他。
nbsp;nbsp;nbsp;nbsp;只是他一直以为,即便掺杂了利用,她是他的母妃,终归还是对他有一丝真心的。
nbsp;nbsp;nbsp;nbsp;可是没有,到头来,一丝也没有。
nbsp;nbsp;nbsp;nbsp;从来都只是利用而已!
nbsp;nbsp;nbsp;nbsp;可是母妃,他想,我也是你的孩儿啊……他原本以为,没有一个母亲是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儿好好活下去的。
nbsp;nbsp;nbsp;nbsp;他悲哀地想,他这一生,被世人厌弃,被母妃取命,又被心爱之人一刀刺穿命门,或许从来根本没有一个人真心待他,真心爱他。
nbsp;nbsp;nbsp;nbsp;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是一笔孽债。
nbsp;nbsp;nbsp;nbsp;他转头看向窗外,淡茶色的瞳仁折射了一缕天光,深处却是空茫一片。目光落在虚空中,停留了很久,很久……
nbsp;nbsp;nbsp;nbsp;细小的尘埃在光中浮游,忽上忽下,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弄着。
nbsp;nbsp;nbsp;nbsp;像极了他的一生。
nbsp;nbsp;nbsp;nbsp;无根的浮尘,仰赖天光而活,却漂浮不定,永远找不到归处。
nbsp;nbsp;nbsp;nbsp;他轻扯了唇角,忽然觉得这世上的一切,实在都没什么意思。
nbsp;nbsp;nbsp;nbsp;罢了,既然她们都想要他去死,那他还活着干什么……便遂了她们的心愿。
nbsp;nbsp;nbsp;nbsp;既然这天光并不属于他,那便,永堕黑暗吧。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崔令颐正要走出竹林,忽觉眼皮跳得厉害,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思忖片刻,转身快步走了回去。
nbsp;nbsp;nbsp;nbsp;她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再料不到会撞见萧彻自戕。
nbsp;nbsp;nbsp;nbsp;她只觉心脏骤停,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前,脚步已经上前,一把夺过她的佩剑,抬手就朝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nbsp;nbsp;nbsp;nbsp;清脆的掌掴声回荡在静室内,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nbsp;nbsp;nbsp;nbsp;“萧闻祈,你做什么?!”
nbsp;nbsp;nbsp;nbsp;“你的命是我用玄麟丹救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怎敢去死?!”
nbsp;nbsp;nbsp;nbsp;“萧闻祈,你都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上天让你遇上我,那便是你命不该绝!既如此,你又怎敢违逆天意?!你一死再死,想来便是什么都豁得出去了,既如此,又怎么就非死不可了!”
nbsp;nbsp;nbsp;nbsp;萧彻抬头,眼眸中迷雾慢慢散去,搭在床沿边上的手指痉挛了一下,脸上渐渐显现出一种奇异的微笑:“你说的对。”
nbsp;nbsp;nbsp;nbsp;“既然要下地狱,那便一起吧。这世上没了爱,倒是不缺恨。爱意消弭,自然有恨意支撑。这么想来,倒也不至于无聊透顶。”
nbsp;nbsp;nbsp;nbsp;他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弯唇道:“令颐,多谢。”
nbsp;nbsp;nbsp;nbsp;日
nbsp;nbsp;nbsp;nbsp;光自窗棂照进来,衬得他的瞳色更浅了,仿佛蜜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