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经年,再在京中相逢,圣上也无与旧人相认之意,径为慕晚和谢疏临赐婚,任由自己的亲子,做了谢疏临的继子,直到谢疏临意外死去,才开始频频出入慕晚私宅,最终将所谓“义子”的外衣撕了,径宣告天下,萧沅乃他亲子,并要光明正大地将萧沅与慕晚接回宫中。
与先帝相比,当今圣上无论是从前为太子时,还是登基为帝之后,在民众心中都是贤明之主,几乎挑不出任何错来,除了在子嗣这方面,好像是有点不顺。而今,圣上终于有子嗣了,但过往贤明的名声却要惹人质疑,至少,在私|通人妻这事上,圣上实在不能做天下人的典范。
民间的议论,不仅涉及皇家,也似将谢家放在火上烤。本来谢循夫妇早猜想儿媳慕晚是和圣上之间有些不清不楚,他们在知晓圣上常去谢家别院后,更是在心中肯定了这种猜测,也因此,谢循夫妇平时从不往别院走,生怕哪日不巧撞上了圣上,就算谢夫人很是关心慕晚腹中的孩子,平日里也只是遣人送物而已。
谢循夫妇都希望圣上和慕晚之间的事,不会被揭到世人面前,不仅是为了谢家的名声,他们也是可怜儿子死后的名声,不希望儿子死后,还要被人言推到风口浪尖,在地下也不得安宁。谢循夫妇都以为,慕晚和圣上之间的不清不楚,是从今年春天开始的,哪里能想到可以追溯到几年前,甚至阿沅,竟然就是圣上的亲子。
而宫中最为震惊之人,自是太皇太后。其实在皇帝将宋沅收为养子后,太皇太后有特地召见过这个孩子,她盼重孙盼了几年看不见,听说皇帝收了个养子,就将人召到永寿宫中,想着亲重孙没有,有个名义上的重孙,也能聊以慰藉。
但在见了宋沅那孩子后,太皇太后不但没能更宽心些,反而心里更是唉声叹气了,因为太皇太后甚是喜欢宋沅的冰雪聪慧,想着皇帝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就好了。
本来太皇太后将希望寄托在徐丽妃和谢淑妃身上,但这两人,一个辜负了她的疼爱和期望,一个则已不在宫中。对宫中其他妃嫔,太皇太后也没什么指望,想着明天开春,定要为皇帝再选秀一次,不管皇帝愿不愿意,但没想到今年冬天还未过去,皇帝就直接给了她一个重孙,还是个她心目中的好重孙。
太皇太后深感震惊并难以置信,亲自将皇帝叫到跟前,询问皇帝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三告诫皇帝皇室血脉不可混淆,皇帝再怎么喜欢宋沅,也绝不可将养子混淆成亲子。
对天下人,皇帝宣告几句即可,但对太皇太后,皇帝不能几句话就过去,只能跪在皇祖母面前,将他对阿沅说的那番话,又对皇祖母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还是难以置信,因皇帝的这番话里,似有着许多的疑点,就算皇帝说的一字不假,他与慕晚早在江州相识,慕晚还救过落难中的他,他与慕晚早有一段情缘,但依皇帝为人品性,他怎会在后来对慕晚母子不闻不问,还将与他有干系的女子,赐婚给谢疏临为妻。
“朕并不知慕晚当年怀孕并生下了孩子,朕在今年初,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慕晚就是当年那个女子……”皇帝在太皇太后还要深问时,径以自身性命向太皇太后起誓,道阿沅是他亲子无疑,请求皇祖母勿疑此事。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件事,皇帝终于有了子嗣,还是个优秀的孩子,当然是好事,可怎么偏偏是以这样的方式,太皇太后人在深宫中,也知道此事能在民间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但无论如何,皇家血脉是绝对不能流落在外的,阿沅既是皇子,就一定要名正言顺地回到宫中。
太皇太后让跪在地上的皇帝起来,问他道:“你打算如何安排慕晚?她这样的身份,放在四妃之下吧。”
皇帝想要给予慕晚的身份,远远高出太皇太后所想,但却无法给予,因为慕晚不愿接受。慕晚同意恢复阿沅的皇子身份,但她自己,不想要有什么新的身份,不想要他给予的任何名分。
皇帝这时只得道:“这事,朕还没想好,只是想着,先将慕晚和阿沅接到宫中居住,慕晚就要临产了,她在外面,朕不放心……”
太皇太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望着皇帝的目光浮起惊疑,“慕晚腹中的孩子……”既然阿沅是慕晚尚是宋家妇时怀上的,她现在腹中这孩子,不会也是……太皇太后不由抬手指着皇帝,指尖微微颤着,“你……你和哀家说实话,慕晚快要生下的这个孩子,是不是……是不是也是……难道你还……”
皇帝编造的江州旧事,虽也有悖礼教,但多少还有点情有可原,毕竟慕晚是被逼嫁进宋家,嫁给一体残无能的丈夫,毕竟他危难时蒙慕晚搭救,因此与慕晚有一段情缘也是人之常情。但如果慕晚是谢家妇时,皇帝与他的表嫂暗地里私|通,那其中之恶劣,就远甚于前者了,至少,太皇太后肯定接受不了。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皇帝不怕自己被叱罚,但生怕皇祖母惊气出好歹,只得连忙扶住皇祖母并道:“慕晚腹中是谢疏临的遗腹子,皇祖母勿要多想,若不是谢疏临意外逝世,朕也不会将这段旧事拿出来翻说,会一直瞒下去……”
“……怎能一直瞒下去,皇室血脉怎可流落在外呢”,太皇太后轻斥了一声,稍定了定神,又叹了口气道,“你当初就不该赐婚!”
“是是。”皇帝对皇祖母这话深以为然,若是他当初不下那道赐婚旨,许多事都不必到现在这局面,谢疏临或许也不会身死异乡。
事到如今,悔也无用,皇帝只能接受现实,并珍惜往后余生,庇护他所珍爱的人。皇帝希望能成为慕晚的家人,但既然慕晚现下坚持不要任何名分,他也没有强求,人世长远,他可徐徐图之,毕竟他与慕晚有一个孩子,毕竟慕晚是深爱孩子的母亲。
在入宫前,慕晚私下里与宋挽舟再见了一面,阿沅的真实身世揭开之后,宋挽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以看望嫂嫂侄子的名义,常与她走近。慕晚与宋挽舟选在慕记绣馆相见,并想顺道处理好绣馆的事。
从春日里,慕晚就被诸事缠身,根本无暇打理绣馆,在大半年的时间里,都将绣馆事务都交给了二掌柜琼芳,在将来,慕晚也明显没有时间和心思再料理绣馆,慕晚心里压着太多事,就想将这间绣馆彻底转给琼芳,但琼芳跪不敢受,说了许多愿为她打理的话。
慕晚是谢疏临的妻子时,琼芳等绣馆绣娘,还能和她像从前一样说说笑笑,但当阿沅是皇子的事传开后,琼芳等对她便是一万个恭谨与小心。慕晚无法,只得请琼芳等人起来,暂时搁置了转让绣馆的事,并让云琴不必跟着,一个人来到了绣馆后院。
后院里慕晚与阿沅曾经居住的房间,还一切如旧,琼芳等日常有令人打扫,室内陈设俱无尘埃,绣架旁犹搁着许多丝线,似她离去之时。曾经,她就是坐在这里绣制了嫁衣,回想当时满心甜蜜憧憬,慕晚心中凄楚,她拿起丝线,在满心哀思缠结时,不自知地将丝线都缠在了手上,勒缠得手指通红也不觉疼。
直到有一双手从旁伸来,一手轻捉住她的手,一手将缠在她指上的丝线慢慢松解开。慕晚微抬眸看向宋挽舟,这些时日里,她想了许多许多,却越想越是混乱,像身处在一场迷雾里,四*处摸不着边。
第97章
◎让她像公主一样长大。◎
曾经宋家书斋中的少年,尽管性情沉静,但眉宇间犹略有青涩,而今眼前的年轻男子,比之从前,越发地不显山不露水。
情理上来说,慕晚该与宋挽舟走得亲近,不管是为从前在宋家的旧谊,还是后来在京中宋挽舟对她和谢疏临的帮助,她都该与他关系更亲厚些,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始终觉得与宋挽舟隔着一层隔膜,哪怕在谢疏临死后,宋挽舟对她推心置腹成那般。
“小叔……挽舟……”慕晚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感觉,话语也似融在迷惘的雾气里,“……有时候你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你像画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