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望着她背影远去的瞬间,和被父亲责罚长跪祠堂的深夜,对自己所选道路的迷茫,都在这一息之间涌回脑海——
拧成一个阴暗的、卑劣的、可怕的念头。
如果……
但下一息,他脚步继续向前。
却已经晚了。
视野边缘,另一道身影快他一步飞扑过去,一把将人提了上来。
本能。
一切都被本能统领。
燕昭紧抱着怀里的人翻滚出土坝松垮的范围,又在身下坚实的一瞬间全速跑向更远处。
跑出几步,脚下绊到了什么,她带着人踉跄着跌倒在地,这才找回了些安心的实感。
血流还在奔涌,脑仁一跳一跳地发烫,恍惚间她萌生出个怪异的想法——
还真得感谢她那父皇。
若没有燕飞鸿强压着逼迫着她习武骑射,若不是她刚少年时就被丢去禁军校场操练,恐怕真的没有足够的力量和速度,扼杀方才险些酿成的遗憾。
燕昭为这诡异的念头笑出了声。
手臂间的身体还在颤抖,她托起人脸颊看了看,看见他因惊魂未定而苍白、但仍鲜活仍温热的脸,又轻笑了声。
接着再次把人抱回怀里。
一切不过呼吸间,驻守在另一方向的侍卫紧赶过来。
裴卓明这才回神,指挥着一波人护送燕昭撤去更远,另一波人去决口附近紧急抢险。
嘈乱中,隐约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恍惚回头,看见不远处刚刚脱险的两人。
其中一个满身狼藉,湿泥糊遍的衣衫破损,鲜红的手软垂身侧。
另一个也没好到哪里去,束发微散、衣襟染尘,是他几乎从未见过的狼狈。
唯独朝他望来的那双眼睛——
琥珀色在阳光下透亮分明,不见慌乱、不见惊恐,唯有平静。
和他身后、耳边,决口汹涌奔溢的河水截然相反的平静。
他一下僵在了原地。
燕昭看见了。
他那一息的犹豫。
……还是,看穿了?
她是不是看穿了,他犹豫背后的私隐?
一瞬间,裴卓明遍体生寒-
河堤决口,庄子各处有损。
接着住是不能了,燕昭留下大半随行帮着抢救农田财物、修补堤坝,即刻返程回京。
马车里气氛死寂,轮轴轻声都像是叹气。车厢宽敞,两个人怎么坐都绰绰有余,但只有其中一个靠坐中间,另一个被紧紧抱在怀中。
颠簸半晌,直到马车驶入城门,厢壁外传来车轮碾压青砖的平稳声音,燕昭才听见怀里的人开口,“殿下……”
她“嗯”了声回应,找到他包着绢布的手,“还疼吗?”
事发到现在,他第一次出声。
处理手上摔擦伤的时候问他疼不疼,他只摇头,坐上马车时叫他别怕了,他也只点头。
埋在颈窝的脑袋小幅度摇了摇,声音闷闷的,“你……抱紧一点……”
燕昭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