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碗盏碎响,她回身望向门边。久违的情绪波动让她视野都在颤抖,看不清,但从双膝砸地的闷响,她听出了畏惧。
“魏喜。”
畏惧是正常的,她想,此刻她大概像只恶鬼。
两边脸颊都感觉到了温热,一侧是不远处的烛火,另一侧,正在缓慢滴落。
她不太着急去擦。
“父皇头疾发作。魏喜,传吴院使来。”
“让别人去。”
魏喜最后的愿望是家人平安。
燕昭松开手中的镇纸,掌心那四点疤痕再次被硬角硌红。
不记得后来有没有照做了,大概有吧,毕竟对逝者食言是不好的。
只是她真的不记得了。
尽管只是三百多个日夜前。
若不是平日身边有书云在,怕是当天要做的事她都记不清了。太多太多从她身上流过,重要的、不重要的,她都忘了。
但那晚,那个人最后说的那句话,当时她根本没听清的,现在,却每个字都清楚地记得。
大概是因为听他说过太多遍……她自己也说过很多遍的缘故吧。
燕飞鸿说,阿昭,我头疼。
她从回忆中抬起头,平静中带着些恍惚。
密室昏暗,她眼前却仿佛看到火光。
她想起了白日里祭礼上最后撒进火中的那把黄白笺,被火舌吞噬,又挣扎出一角,随风飘荡,最后又落入火中。
像赴火的飞蛾。
不,不像飞蛾。
飞蛾尚可振翅去往其它方向。
那些黄白笺,从诞生那刻起,就注定要成灰的。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回过头,看见一抹花白。
老人来得匆忙,许是担心急症,见她安然无恙后,骤然松了口气。但接着,看清了她手里拿的,又缓缓跪下。
“不必。”
她轻声开口,“吴前辈,这么晚叫你过来,是想问你件事。”
“殿下……但说无妨。”
“当年,父皇过了多久,才变成后来那样?”
这话她不是头回问,吴德元也不止一次答。得知不是急症,他来路上绷着的弦就松了,张口就答:
“从先帝初次发作算起,四年。但……”
话至一半,他猛然顿住了。
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也终于想起了上元那晚和友人遗孤谈话时,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吴前辈。燕昭从来不会这样称呼他。
除了……
带着后知后觉的震惊,吴德元直起半身,看向面前的背影。
也是这样一个长冬将尽的深夜,也是这样背对着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的,也是这枚漆黑冰冷的镇纸。*
那天,她问,吴前辈,你说,我这算不算给他报仇了。
现在,她说,吴前辈,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