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酒。
晶莹酒液洒上祭台,纤细水流淅沥不断,一滴一滴撞人耳膜。
祝文。
朗读声和诵经声交叠,嗡嗡入耳,如同层层环绕收紧的念咒。
隔着青烟烛火,神龛高坐。
先帝牌位供在里面,金丝楠木木色幽暗,像是从黄泉深处望来的眼睛。燕昭抬眸回望,平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她原以为这一日她会躁怒不安,但并没有。一切苦痛憎恶思虑忧愁都在祭礼钟声敲响第一下时散去,余下的只有平静。
祭礼。
牌位。
死物。
死了。
那个给她带来苦痛的人已经死了,再也左右不了她的情绪了。
燕昭平静地想。
礼官高唱送神,所有人再一次俯身拜下去。
祭礼就要结束,她已经快要等不及。最后一把黄白笺撒入火中,她在心底默念快一些、再快一些,她想快些回去。
一角未被吞噬的黄纸乘风飘摇,在她面前打了个转又落回火里,终于烧成灰烬。
终于——
“把人叫来。”
回到正德殿第一件事,燕昭朝角落里那道绿衣影子吩咐。
布德音又兼祭毕宴,这一日真正告终时已是傍晚。殿内已经掌了灯,她大步穿过灯影,在御案后坐下。
正德殿,她留宿宫中时办公的地方,往日并不常来。相比府里待惯了的书房,这间大殿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尤其是现在面前,空空如也的桌案。
除了砚台镇纸和笔架,什么都没有。
没有积攒成摞的奏折,没有等着她的公务。
祭礼前这几日她内心烦乱闷头办公,居然把所有堆积都处理完了,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虽然这只是短暂的空白。明日一早,桌面一角又会被占满,燕祯歇过几日也该恢复功课,新的忙碌又会扑面而来。
但就在这个瞬间,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殿门一声轻响。
燕昭抬眸看过去,一点浅青色出现在她视线尽头。
静夜的最后一点缺憾也补全了。
“来了。”
她很慢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才朝人招了下手:“过来。”
虞白慢吞吞走过去。
倒不是因为身上还疼,这几日已经差不多歇过来了。也不是想要欲拒还迎,他现在没太有那个心情。
自从发现他前两日卖力打扫的大殿是太庙,举办先帝祭礼的地方,他整个人都灰暗了。
元月二十。光顾着数有几日没见到燕昭,忘记算日子了。
他清楚地记得去年的这一天。那是第五年了,他已经熟练掌握了低头、躲避和隐忍。但丧钟穿透层云传进他耳中时,他还是觉得心底有那么一小块被击碎了。
都说人死债消,仇怨是不是也一样?他连自保都还勉强,仇怨的源头就轻飘飘离开了。
甚至,当时虞白冥思苦想很久,才发现他唯一能做的报复,就是在钟鼓齐鸣的那一刻恶劣地吐口唾沫。
但他没有。当时,如果这样做,被管事的发现会挨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