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讲便罢了,两回高夫人召见,必有孙晚香陪伴在侧,目光总落在他身上。
这日才讲完京中之事,已到了晚饭时间。高夫人便留饭,席间还与两名孙府公子一同饮了酒,略有三分醉意。
三人年龄相当,陆谦已有功名在身。孙家两位庶出公子已猜中嫡母用意,便着意笼络。正勾肩搭背到前院,发现管家引着两身着粗布衣裳的男子行色匆匆往书房而去,廊下灯笼将那两名男子的影子拉得老长。
孙七郎伸长脖子张望:“都这会子了,父亲还在见人,也不知用饭没有?”
孙六郎打趣道:“后院嫡母姨娘一堆人关心父亲,你且省省吧。”
兄弟俩正说到兴头上,其中一名男子听到少年郎的嬉耍声,扭头无意识瞧了一眼,陆谦全身几乎僵硬——那人虽然留了全脸胡须,但依旧遮不住面上胎记。
他记忆力出奇的好,家里那厚厚一沓画像,几乎每晚都会拿出来仔细翻看,眼睛鼻子嘴巴许会出错,但相同大小的胎记,绝无可能同时出现在两张脸上。
——那是害了他家伙计,让他祖父抱憾终身的水匪?!
许是察觉到陆谦呆站着,孙家兄弟俩当时喝得半醉,还当他酒意上头不辨东西,还大方邀请他留宿府中:“反正你回去也没得美人儿暖被窝,不如今晚跟我们哥俩同宿,大家不醉不归。”
“还是算了吧,不曾禀明父母,恐怕他们担心,改日有机会咱们再喝!”他极力控制,才没让孙家俩兄弟察觉异常。
当天晚上,方虎再一次守在巷子口,先是等到了林白棠,过得半个时辰才等到了微醺的陆谦。
回家的一路上,陆谦酒意几乎散尽,见到小伙伴,石破天惊一句:“我今天见到害了我家的水匪!”
没想到方虎带来的消息更为惊人:“我今天见到了邓英的父亲,他面上有胎记!而且……有人唤他威叔。”
邓威?
江淮之地最出名的水匪头子?!
邓英竟是邓威的儿子?!
陆谦:“……”
林白棠:“……不怪邓英说他父亲出门做远洋生意,这两日回来,还想再请媒人上门提亲。”
她当时为了拖延时间,嗔怪道:“邓大哥着急什么,让我再想想。”
邓英当时似乎很是急迫:“我父亲只怕十天半个月又要出门,白棠你别再等姓陆的,只怕他如今已经同高夫人有了约定,将你撂在一边。”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汇集在一处,许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陆谦猜测:“当年我祖父乃是邓威所害,而他一直活动在江淮之地,背后暗中勾结河道总督府。”
“我阿兄的亲生父亲一干河工,应该都与孙震有关系。”凶手虽然未曾承认,但不难联想到其中关窍:“当时河工讨要工钱,孙震有意克扣,这才联系水匪杀了带头闹事的河工。”
陆谦脑中有个大胆的猜测:“邓威能够啸聚江淮之地来去自如,多少年都不曾被官府剿灭,说不定他本来便是孙震豢养的狗!”
三人后背发寒,面面相窥。
陆谦安抚俩小伙伴:“徐大人已经到了苏州府,或许……我们能逮到良机。”
夜色渐深,芭蕉巷里各家门前都挂着一盏灯笼,照亮晚归的孩子。
八月十五日,家具店早早关门,罗三娘子也给身边人放假,由得她们出门游玩。
林白棠偷得一日空闲,方虎也回家过节,连陆谦也告假回家。
三人近来精神紧张,陆谦索性提议去虎丘游玩,获得了其余两人的一致同意。
陆谦出门之时,陆诚抱着他的胳膊不放:“阿兄出门游玩,也带我一个!”
被他从身上强力撕扯下来,摆出先生的威势吓唬他:“你们曾先生留的课业还是太少了,再加十五张大字!”
陆诚呜呜哭着跑回去告状:“阿娘,阿兄欺负我!”
陆婉偷瞧幼弟的脸,戏谑道:“诚哥儿,你这是干打雷不下雨啊?”
林白棠也遇到了同样的阻力。
林幼棠堵着大门不肯放人,生生将林家大门堵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阿姐要是不带我,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吧!”
林白棠:“……”
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调调?
她扬起巴掌:“我最近没管过,你是皮子痒了吧?”
林幼棠吓得缩着脖子,脚下却扎了根不动:“你打死我,今天也必须带着我的尸体一起出门!”不知什么时候,这小子竟然开始玩起了破罐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