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记要好的绣品,她只想凭手艺吃饭,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张家怎么就成了火坑了?”陆婉曾经也想过要跟母亲讲讲张二公子的事情,但苦于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对方也不曾请媒人上门,贸然不好出口,谁知拖来拖去张记便出了事。
杨桂兰骂女儿:“人家还没怎么着呢,你自己先凑上去,连点女孩儿的矜持都没有……”
这话等于打了陆婉的脸,她哭着往外跑。
陆谦连忙追了上去,姐弟俩站在家门口拉扯。
陆婉哭个不住:“你听听她说得什么话?我不过想着他家落难了,帮帮而已。我做什么不顾廉耻的事情了?”
陆谦生怕她再哭下去,引得同巷子里的邻居们全都围了过来,便出了个主意:“阿姐,要不……咱们去林家坐会?白棠已经回来了,这会儿还在家呢。”
陆婉听得院子里阿娘的哭声,勉为其难点点头,边擦眼泪边被弟弟拉去了林家。
林白棠方才同陆谦一起回来,才进了家门烧了热水,想冲个澡便歇会,听到大门敲响,过来开门时,发现是陆家姐弟俩。
林青山如今在木工坊回来的比较晚,林宝棠许是跟着那帮捕快也不知道又去哪里吃饭喝酒;林幼棠跟陆诚走路回来,这会儿估摸着还在半道上。他回来也是直奔小食店,先去后厨扯开嗓子喊一声:“阿娘我饿了——”几乎成为他归家的
仪式。
金巧娘应一声,这小子便在后厨点菜,选自己爱吃的填饱肚子,这才回家写功课。
正值夏季,龚氏也时常在店里坐着包馄饨,家里也就林白棠一个人。
林白棠拉了两人进来,见陆婉眼圈红红,便用眼神询问陆谦:怎么回事?
陆谦轻微摇头,暗示她不必问。
林白棠便淘了帕子给陆婉擦脸,只装作无事道:“我家井里冰了甜瓜,姐姐来的正是时候,先吃块瓜解解渴,一会子我去店里提几个菜咱们在家里吃。”
陆婉早都瞧见了他两个的眉来眼去,索性借着铜盆里刚打上来的冰水洗了把脸,又用帕子捂住了眼睛,遮羞似的盖住了自己的脸皮,叹道:“你两个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呢?”
陆谦喊冤:“阿姐,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陆婉恨道:“你们嘴巴没说,眼睛说了,心里也说了,当我是瞎子啊?明知道我成了老姑娘都要嫁不出去了,留在家里还碍眼,你们俩给我眼里扎刺啊?”说着说着想起牢房里生死未知的张二公子,禁不住又流下了眼泪。
那个人,最初接手绣坊的时候,还是个万事不过心的闲散人,被绣庄的琐事给烦得手忙脚乱,瞧着比姑娘家还要内向几分。
管事的还要去缫丝坊,便指了陆婉带他熟悉绣坊事宜,那人求她帮忙的时候,面庞连着耳朵都红成了一片,倒好似从来没跟女子讲过话一般。
陆婉便引着他熟悉绣坊之事,他渐渐没那么拘谨,还时常带些小零嘴塞给她,或一把干果,或一把糖,每次都红着脸说:“劳烦姑娘帮忙。”
他若是塞一把钱,陆婉便只会视作少东家对雇工的打赏谢意,可偏偏他只塞零嘴,到了秋冬还会塞柿饼给她,咬一口比蜜还甜。
不知不觉间,便入了心。
张二公子首次提起要向陆家提亲的事情,陆婉只当他在开玩笑,还瞪了他一眼,骂道:“二公子别拿我开玩笑,小心让旁人听到骂我轻狂!”
张家家大业大,与陆家门第悬殊。
张二公子却红着一张白净的面庞,文弱的身子也挺拔起来,语声坚定:“我心悦姑娘,一定会请家里人上门提亲。”
陆婉只当他说说而已,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偶尔躺在床上,会没来由升起一点期待。
不是为着张记的富贵,而是为着那张紧张到无措的脸庞,还有他无数次默默注视的眼神,一起描绘出绣品新的花样了之时的相视一笑。
有些人,从陌生到熟悉,如春雨润物,发生在不知不觉间。
后来他有阵子没来,陆婉还当他嫌弃自家家境,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来,便躲避着她,在绣庄内绝迹。
过得一阵子,他身边侍候的小厮春来跑来告诉她,说是二公子因为婚事挨了家法,病了一阵子起不了身,怕她心里焦急,便派人先来告诉她一声。
“我有什么好焦急的?”陆婉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爬上燥意,她偏要板着脸孔道:“二公子生病了便在家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有得没的,我什么也没说,他别老是自说自话!”
她从不曾因家境而生出自卑之意,却也不愿有人因家境而看轻了她。
春来听得话头不对,几乎要急出汗来:“姑奶奶,你可不知道我家二公子在家急得都火上房了,嘴里都急出水泡了,就怕你误会,这才特特派了小的来说清楚!二公子跟家里人说了,非姑娘不娶!让姑娘等他!”他说完之后,连陆婉的脸色都没敢看,一溜烟跑了。
林白棠听得这话头,还是要替自己辩驳一下的:“婉姐姐你别难过了,反正我东家说了,嫁人也没什么好的,整日要围着丈夫孩子转,一辈子跟套上枷锁的驴子似的,跑不出一个院子。咱俩都不嫁人,只要赚到银子,做老姑娘也没什么,还落得清净自在呢!”
她安慰到了陆婉,对方取下帕子握住了她的手:“好妹妹,还是你说话中听!”却惹怒了自家弟弟。
“阿姐,你别为着自己心里舒服,让白棠胡思乱想。她整日跟着罗三娘子,装了一肚子的歪理邪说,我在阿娘面前帮你,你可不能拆我的台啊!”他拉过白棠数落:“你都收了我的定情信物,早都答应我了,可别想着反悔!”
林白棠一脸迷茫:“我几时收了你的定情信物?”
陆谦提醒她:“我从京城回来,特意送你海棠花钗,你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