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帮孩子,一个比一个主意大。”牵着女儿的手去厨下端饭的时候,金巧娘道:“虎子磨不动爹娘,也从学堂跑了,你曹婶子跟方叔一起按着打,这小子愣是一声没吭,还说除非打死,否则他再也不回学堂读书!”
当父母的,哪里拗得过年少的儿女。
自家女儿也一样。
当晚,三小只久别重聚,谈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方虎很是得意:“别瞧着我爹娘平日揍我下狠手,可真要让他们上手打死我,他们也不敢啊。毕竟养我这么多年,也费了不少银子。”
林白棠:“应该还费了不少米饭跟猪肉!”
陆谦:“……损失有点大,还不如将就将就继续养着!”
方虎急了:“我有那么差吗?”他自我检讨:“我除了不爱读书,也没别的坏毛病啊,既不杀人也不放火,还是个孝顺的好儿子,每日回家还帮父母干活,就是想学个武,你们都不支持我?!”
林白棠连忙安抚炸毛的小伙伴:“虎子哥哥也没错,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而且拿定了主意便要想办法实现,很厉害啦。”
方虎心满意足:“洛阳的水里加了蜜吗?总觉得白棠去了一趟京都,说话都甜了!”
陆谦点头表示赞同:“以前都不叫你虎子哥哥的。”
三人笑倒在一处,随意靠坐在林家小船舱内,就着桌上摆着的京都吃食,聊起林白棠一路见闻,船上昏黄的油灯映照着他们尚未完全脱去稚气的脸庞,眼神里全是对未来的期望。
夜深语稀,陆谦提起自己生活的变动:“陈先生说我再留在他的书斋浪费时间,他已经写了一封推荐信,端午过后我便要去盐城罗先生门下读书了。”谈起未来他多少有些惆怅:“可能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回家。”
林白棠也道:“罗家三姑娘手底下开着好几个铺子,她瞧上了我,端午过后,我也要去罗府上工了。”
方虎那样粗神经的孩子也感受到了不能再朝夕相见的惆怅:“往后,我们也不能日日相见了!”
他伸出手:“不管几时,我们总互相挂念着的,每年也还有相聚的日子,就是谦哥哥离得远,可能见的少了点。”在另外两人伸过来清脆的击掌声里,他还不忘叮嘱一句:“你们吃到好吃的,可别忘了带回来啊!”
三人再次笑了起来,互相道别归家。
端午过后,陆谦收拾出发前往盐城读书,方虎早已熟悉了武馆的生活,而林白棠坐上了罗三姑娘派人来接的马车,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第38章第三十八章不是什么好兆头
又是一个梅雨季来临,苏州城笼罩在绵密的细雨之中。
林白棠撑着把油纸伞,跟在丹红的身边往罗家后院走去,边走边奇道:“发生什么事了,急吼吼的叫我过去。我帐正算到一半,铺里掌柜都还在外面等着呢。”
丹红是罗家太太身边的丫头,冒雨跑去前面罗三姑娘理事的院里求助:“林姑娘,太太跟我家三姑娘又吵起来了,杜嬷嬷怕闹得太难堪,催我赶紧来寻姑娘劝劝,好歹先把三姑娘带回去啊。”娘俩都快把正房屋顶掀了,经历再多次还是觉得吓人。
六年前林白棠在前往洛阳的漕船上结识了罗家三姑娘,被她招揽到麾下效力,从一个活泼跳脱的小姑娘长成了如今稳重的模样,跟着三姑娘学到不少,渐成三姑娘的左膀右臂。外面铺里掌柜见到都要客客气气唤一声“林姑娘”,连罗太太也很喜欢她的机灵,常送她衣料首饰,还时常被拉来劝架。
无他,罗三姑娘对婚姻之事太过抗拒,自十三岁开始跟父母因婚事而叫板,大小型战役总也经历过了百次,两代人至今仍不能达成一致。
“今次又是为着什么事儿闹起来?”林白棠都有些头疼,宁可回去看帐本,也不想劝架。
丹红无奈:“还能为着什么呀,还不是三姑娘的亲事。她这个年纪,年纪小的不合适,上年纪的也不行,自己更不想嫁。听说家主最近为她物色了一门亲事,是咱们苏州知府家的远房子侄,如今跟着知府大人效力,前阵子死了太太想续弦,瞧中了咱们家的姑娘,隐隐透出口风来,家主愿意得很。”
六年时间,苏州知府也换了两任,新来的这位姓韩名永寿,来苏州任职已经一年半。刚来时也有些心气,似乎想要做出一番政绩,雷厉风行点过三把火,过个一年半载便消停了,可能是被苏州城内温软的山水给泡软了骨头,富庶的日子给迷了眼睛,竟渐渐露出点贪婪的苗头,开始借着朝廷的名头陆续加赋税,还可以折银来抵。
不是什么好兆头。
明明知道罗三姑娘不愿意,林白棠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位韩家公子多大年纪啊?”
“呸!”丹红啐了一口:“什么韩家公子?明明是个中年鳏夫,他都年近四十了,还好意思求娶我们三姑娘。”
三姑娘刚过了二十一岁生辰,都可以当他闺女了。
“太太让我劝什么?”
丹红边走边解释:“太太觉得这个姓韩的年纪太大,八成不是瞧中了我们家的姑娘,而是瞧中了我们家姑娘的银子,怕家主答应,想着赶紧寻个年纪相仿的作定了三姑娘的亲事,谁知道三姑娘一听便闹起来,跟太太吵呢。”
林白棠心道:三姑娘早说了,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这辈子都不想跟臭男人有什么关系,罗家上下都知道她这话,逼着她嫁人又不是一年两年,这都六七年了不见成效,就该罢手啊。
可惜她不是罗太太,自然也做不得东家的主,还得冒雨赶去把犯倔的东家拉回来,真是苦也。
罗家后院正房内,罗太太气得面色发白,捂着胸口大骂:“你老说不成亲,骂男人是臭男人,可没有臭男人,怎么生孩子?现下找个品性过得去的,生几个孩儿便由得他去纳妾,自有妾室通房侍候,往后便不必应承,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情,难道也不行?”
她这算是一退再退,自忖为女儿想到最好的出路,谁知这死丫头不但不领情,还嘴毒得很:“我为何要生孩子?咱们家里这么多孩子,哪个让你省心了?我就不必说了,就你的宝贝儿子也没让你消停啊。你还嫌自己生的气少了?”
罗辰前两日又气走了一位西席,据说趁着老先生睡觉的功夫,他竟拿火折子把老先生胡子给点了,还顺手附赠一大把虫子,那些虫子惊惶之下直往老先生脖子里钻。
老先生来时仙风道骨,一把小胡子打理得整齐漂亮,走时仓皇逃跑,下巴上寸草不留,连仪态都顾不上了。
听说家主派去追着送银子的长随都没他跑得快,转眼连影子都不见了,也不知这位罗家大哥儿给老先生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