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坤电话里说是商议后续,实则仅他们二人,更倾向于一场父子之间的谈心。
谢西隼很难不感到奇妙,毕竟谢长坤自他识字起,奉行的一直是放养策略。他给他很多钱,对他有着许多荒唐的高要求,
此刻,他正窝在言盛大厦顶层,董事长办公室的黑色岩石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挨着训话。谢长坤在生活方面很会享受,选用来自苏格兰的纯羊绒面料,纯鹅绒填充,每周有人定时上门护理,坐进去软得像陷在云朵里。他当即喜欢上,让谢长坤再去找人定制个,他要放家里。
唯一的缺点是沾水了清理起来比较麻烦,他得控制着一点,别和桑桑弄得太厉害。
谢长坤:“……”
他讲得口干舌燥,这孽子是油盐不进。
他揉着太阳穴,头疼地给他讲述利害关系:“今天特意把你叫过来,你也清楚是什么事。Verxon的团队发来邮件,老先生愿意再给我们个合作机会,指名要你去见他,这次机会你千万得把握住,不能再出岔子。”
“什么时候去?”
“今天。”
“今天没时间,明天吧。”
这个节骨眼,他的心脏摇摇欲坠,桑满随时有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他去澳洲也没法专心。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谢长坤冷淡地命令,“林坤已经给你买了机票,今晚六点起飞,你和我谈完就出发去机场,林坤在车库等你,也是给他个将功补罪的机会。”
是他错了。
明知道这孩子骨子里也或多或少继承了些执拗的血脉,正如周海燕对后辈偏执的掌控欲,只如今才表露一二。
他该提早干涉的,拖到如今确实是委屈了桑满那孩子。
谢西隼眼眸微眯,定定瞧了亲爹一会儿,似是在判断他是否在开玩笑。随后他起身,大步朝外,手放在门把手上,尚未压下。
“你给我站住!”
后方传来男人忍耐已久的大吼。
“你回去有什么用?祝昌已经派人把桑满接走了!”谢长坤抱臂站他背后,为数不多的耐心告罄,他怒声斥道,“你到底要糊涂到什么时候?前几年你还在读书,恋爱脑我不怪你,现在你都工作了,还分不清孰轻孰重吗?桑满都比你要清楚得多!”
“你是不是觉得飞去罗马很帅?做出决定前,你有没有想过公司为Verxon做了多少前期准备?有没有想过桑满接不接受你这样做?我放你从家里出去,来,你告诉我,桑满看到你背上那些伤是什么反应?她现在真的开心吗?”
不知是哪句话,亦或是所有。谢西隼倏地沉默,他漠然抬头,对上谢长坤疲惫至极的眼,里头布满血丝,看起来连续很多天没怎么休息,他皮肤松弛,褶皱很深,极显老态。
他是清楚的,谢长坤这几天都在连续熬夜加班处理烂摊子。以往不放在心上,从小到大,记忆中鲜少出现谢长坤的正脸,多半是他匆忙出门的背影,他很忙,三天两头睡在公司不回家是常事,他早已习惯,不再渴求从他身上获得父爱。
谢西隼恍惚了一瞬。
在他不曾注意的时刻,谢长坤已经这样苍老,难怪要抓着他,拔苗助长,希望他能赶紧立起来,帮着协助管理公司。
其实,该怎么做,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他面前。
年少时被迫与恋人分开,与不爱的人联姻生子,手握大权后再把初恋接回来。可他不想选这条路,不想和桑满分开,不可能和桑满之外的人结婚,他甚至无法想象这样的事发生。
可继续纠缠下去,桑满真的会开心吗?最终会被逼到相看两厌的地步吗?
他逐渐迷茫起来。
他没有在家庭中体会过爱,也没人教他如何去爱,只得自己一点点摸索,试错,仍然将她越推越远。
他的爱,已经变成她的负担了吗?
“你说,祝昌把她接走了,是什么意思?”
就知道他最在意这个,谢长坤没好气道:“字面意思。他不接人走,放任你把桑满关在家里吗?祝昌是不在南城不是死了。”
“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