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难以咽下这口气——只因她是个女子。
从出生那刻起,她就被自然而然地排除在王座之外。没有人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似乎从天地诞生之日起就应该如此。
真的应该如此么?
不。她要捅破这世人编织的迷障。
所有的珍馐美馔、璀璨珠宝、无上荣宠,都是精心调制、用来蚕食她的毒药!等到她被喂养成一只完美无瑕的金丝雀时,就可以送给远方的豺狼,成为最美丽、最昂贵的祭品。
她的公孙家族,不能就此没落下去。可她没有想到,代价却是阿瑶。
公孙瑶遵从父亲的意愿,进了宫,成为风光无限的御前女官。最后见到清漪一面的人,恰巧是她,宇文昭宁——和这段禁忌之恋毫无瓜葛的局外人。
她至今都记得,清漪倒在戏台上的身影,那粘稠鲜红的血,像是一朵盛放在黑夜中的食人花。直到死,他的手中还攥着那方丝帕。
何必?
她不懂那足以焚身的感情,但那片情的重量,却也深深地烙印在她心上。
而她最深爱、最敬仰的父亲,却是这场悲剧的源头!是那森严宫规的最大维护者!更是这吃人制度下的最大受益者!
一个疯狂而又充满诱惑的念头在她心底发芽滋长——若要颠覆眼前这令人窒息、令她无力的一切,只有取代父亲,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她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撑军械,更需要绝对的武力作为依仗。工程营建是掩盖军械制造、洗白巨额资金、建立秘密据点的完美外衣。而掌握了矿产的开采、顶尖的工匠,以及庞大的运输网络,就等于扼住了权力的命脉。工部,是实现所有的核心。
父皇说的没错,滁州的三百万,大半流入她的囊中。在男人牢牢掌控的财富棋局里,她一个公主,想要分一杯羹,谈何容易?钱财有限,但她的野心无限。走私,已是最温和的方式。她需要源源不断的金银,来喂养她遍布天下的网络。
易望林,是个绝佳的供血爪牙。这一次,他盯上了堤坝拨款这块大肥肉,既然他主动扑上去撕咬,她自然乐见其成。她并非不知他的胃口和手段,但她选择默许,纵容。
当人陷于眼前庞大的欲望时,往往就不愿看见他人借这欲望布下的漩涡。易望林的贪婪和疯狂,足以将他和他的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这,恰恰是孔阳精心为他准备的枷锁——除了效忠于她,别无生路。
但她还缺最关键的一步。
一个没有护城河的堡垒,只能是纸糊的架子——刑部,就是这堡垒的命门。
刑部掌管天下刑狱,而刑部尚书魏毅之子魏长明,便是撬开这扇门的钥匙。有了这门亲事,所有不利于她的动向,都将置于她的掌控之中。
好事成双。魏长明素来与章家长子章擎、二弟宇文泰走得很近,掌握了他,岂不是在敌人心腹之地安插了最好的耳目?
一个安于妇道的公主,就是麻痹对手最好的伪装。
而他,她的丈夫,是她的保护色,也是她最不想面对的耻辱——一个不得不用婚姻、用男人来掩护自己锋芒和野心的耻辱。
易望林染指拨款后,很快,滁州洪祸四起,灾民涌进了京城。
魏长明竟在避难地设起了几处粥棚,可这点善心,又能救多少人?
孔阳恨他那不识时务的善良,那是一种连她都看不起的妇人之仁。这种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身上?
直到路过那块“赈济功德碑”时,她心头那点疑惑才豁然开朗,碑文上刻着魏长明的名字,句句颂扬其“体恤民艰”。果然如此。
笼月在一旁叹道:“滁州好不容易盼来点好光景,摆脱了穷困,又来了洪灾,真是苦命。”
孔阳眉目微蹙:“穷困?”
笼月解释道:“是呀,殿下您瞧这些人,饿得只剩一把骨头,连窝头都要掰成几瓣分着吃,吃了上顿没下顿,这就是穷啊。”
笼月的话她听在耳中,却像隔了一层雾,好像懂了,却又不明白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给我!”
“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