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果然拧紧了眉头,孔阳话中未尽的深意,恰好戳中了他心底埋藏的疑窦和隐忧:宇文泰和宇文伯喻想借易望林案扩大战果,清除异己?还是怀疑孔阳与易案有更深勾结,意图深挖?抑或是急于寻找下一个目标,为夺储铺路!
“父皇!”孔阳带着凄楚的哭腔,深深叩首,“宁儿……宁儿真是怕了!朝堂人心叵测,宁儿不过一介女流,只想在父皇膝下承欢,求父皇看在额娘的份上,庇护宁儿!宁儿本只想为父皇分忧,可如今……如今这风声鹤唳,宁儿……宁儿真的好害怕!怕被奸人构陷,怕被手足猜忌,怕……怕再也见不到父皇慈颜啊!”说完,她话锋一转,“儿臣……儿臣愿捐出所有俸禄、封地岁入,抚恤滁州灾民,稍赎儿臣之过!”
皇帝看着脚下惶恐无助的女儿,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宁儿,你是金枝玉叶之身,些许流言,不必自乱阵脚。朕信你,便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孔阳骤然止住了眼泪,惊异地望着父亲。
“李福瑞。”皇帝沉声道。
“老奴在。”李福瑞躬身更低。
“下旨:滁州一案,元凶伏诛。所有后续核查审理事宜,即由刑部、大理寺依律承办,限期结案,再着都察院派员监审,确保程序公正,勿枉勿纵!朝廷上下,当各安职分,专注北境军备、滁州民生、国库清厘!此三者,乃国本,勿要分心!”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李福瑞,“另外,朝野间若有蓄意散播浮言、离间天家者,李福瑞,你司宫禁耳目,这些无根浮言,都给朕留心着,若还有蓄意散播之人,报朕定夺!至于公主这片孝心,你,亲自去替朕好生收着。纳入内库机密处,严加看管,以备边关不时之需。”
李福瑞收拢圣旨,扬声应道:“奴才领旨,陛下圣明!”
皇帝将目光转向孔阳:“宁儿,你捐俸抚民,准了。但你此番所为,胆大妄为,下不为例。起来吧,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
孔阳带着哭腔感激叩首:“儿臣谢父皇体恤!谨遵父皇教诲,再也不敢了!”
走出御书房,孔阳尚在用丝帕抹去眼角残存的泪痕。
暮色初临,宫灯次第亮起,照得她眉眼凄楚可人。
杨柯一直在门外等候,见公主眼波涟涟地走出,忍不住上前问候:“殿下,您……可还好?”
孔阳抬眸,勉强一笑:“让你白白等了那么久,麻烦你了。”
杨柯想起上次慈航寺一事,温声劝慰道:“殿下,诛害澜之的凶手已经伏法,我想,她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孔阳苦涩一笑,目光投向远处的宫阙剪影:“柯儿,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座宫墙之内,就何曾有过安心的时刻?”
杨柯微怔:“殿下此言何意?”
孔阳垂下了眼帘,似乎有些犹豫:“京中近来有些风言风语,与泰儿有关。”
杨柯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追问道:“牵扯到二殿下?是什么谣言?”
孔阳低声道:“说是跟……私造军械相关,如今又在立储的关头,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兵部不是已经在他手里了么?”孔阳见杨柯脸色一白,握了握她的手背,安抚道,“易家党羽遍布京城,他刚扳倒易家,难免成为众矢之的。此事我已经跟父皇讲过了,”她回头望了一眼房内的方向,眼中多了几分警示,“父皇已下旨查办谣言,泰儿知道了旨意,自会明白局势。你也莫要担心,更不要再提。”
杨柯听到“下旨”二字,松了一口气,郑重颔首道:“多谢殿下。”
孔阳对她一笑,轻轻拍她手背,道:“咱们之间,何须如此生分?日后跟着泰儿,叫我皇姐就是。”
杨柯脸色微微一红,轻轻应了一声。二人又闲絮几句,便各自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