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事!”余幸一揖到底。
“去吧。”宗铭挥了挥手,重新端起了茶杯,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刑法堂缉凶拿寇,有时候,也需要几双不起眼的『眼睛』,几对不张扬的『耳朵』。”
“是。弟子明白。”
余幸恭敬地退后,转身离去。
待他轻轻掩上那扇厚重的木门,将满室茶香与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隔绝在内时,这才惊觉整个背心早已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一片湿冷。
刑法堂的大门在身后合上,微凉的夜色扑面而来。
“呼——”一口浊气尽数泄出。
余幸没有停留,而是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远离这片令人心悸的区域。
直到走出很远,几乎能望见外门弟子那片鳞次栉比的简陋屋舍时,他的脚步才稍稍放缓。
恰在此时,路旁枝桠交错的老树丛里,一个敦实身影猛地探出来,压着嗓子急喊:“九五二七!”
余幸身体瞬时绷紧,混元真气几乎本能地开始运转,可在看清来人是石磊后,又硬生生按了回去。
他没敢靠近,只缩在阴影里,脸上没了往日那点油滑,倒满是担忧与后怕。
飞快左右扫过一眼,才凑上前来,语气发急:“你……你没事吧?他们没对你怎么样?”
见余幸摇头,石磊肩一垮才算松了气,可刚松下没两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唰”地白了,连连咂着嘴说道:“吓死老子了……张虎那帮人算是完了!彻底完了!连刘扒皮都栽了!听说当场就被刑法堂拖走了!”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神复杂地看了余幸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兄弟,不管跟你有没有关,哥哥我服气!但也真他妈怕了!这地方水太深了!”
“你知道最邪门的是什么吗?”石磊顿了顿,终究按捺不住卖弄的冲动,又靠近半步说道:“他们从库里搜出来的根本就不是还灵丹!”
“我在戒律处帮忙的兄弟偷摸告诉我的,说那丹药绝对不寻常!戒律处那几个师兄的脸当场就白了!”
“这回的事儿,绝对大了!”
话音落下,他像是终于抛出了什么烫手的东西,又好似怕再多留一刻会出问题。不再看余幸,只胡乱一摆手,身子一缩,便迅速隐回阴影之中。
脚步声仓促远去,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周遭的凉意顺着鞋边往上漫,余幸仍站着没动,石磊的话语像团乱线,在他心里缠得发紧。
张虎那伙人撞破的,恐怕不止寻常,其背后的牵扯怕是难以想象。
刘锦源呢?他到底清不清楚这潭水有多深?
余幸抬起头,上方仍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连星子都没漏下半粒。
与此同时,刑法堂内那间静室。
宗铭执事依旧端坐在茶台前,眼帘半垂着看杯中残茶,身姿稳得像凝住的水。
一名执法弟子正躬身立于其前,低声禀报:“执事,丙字库丹药已查验完毕。确认……所有『还灵丹』实为筑基丹。根据药事堂验看,其品质也非对外售卖的制式丹药。”
宗铭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丹药”二字落定片刻,才缓缓开口:
“筑基丹……”声音在密闭的静室中低沉地回荡,“近些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略一沉吟,他指节微扣桌面,命令道:“此丹源头在丹霞峰,查的时候,切记隐秘。”
话音稍顿,接着又补了句:“把刘锦源和张虎的嘴撬开,顺着这条线查,看最后能牵出哪位大人物来。”
“是!”弟子躬身领命,无声退去。
静室之内,安神香的灰烬积在香碟里,再无半分烟气。
宗铭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玉杯被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响。
棋子落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