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止说道:“从前儿子还在时,你待我这个少主人比对亲儿子好。等亲儿子死了,你倒是痛不欲生,是不是还悔不当初?乳娘,你这是何必呢?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你怎么是这种人?”
他这样说着芸娘,芸娘瞪大眼睛看着她,好似看到什么怪物。
二十多年前,芸娘也是个鲜润活泼少女,可而今已然见老了。
她死了亲儿子,跪在地上,散着发髻,头发里有一根根的白头发。
但越止却不理会,也不伤心,更不在意。
芸娘蓦然尖叫了一声,这般站起来,喘着气,跌跌撞撞离开。
她入了自己房,掩住门,在房间里叫。
越止大度,也不计较芸娘极恶意的想要利用自己的事。
他略一犹豫,觉得有些话到底还是要说清楚才好。
于是越止立于门前,说道:“你高看我了,我什么都没有,怎么向长孙郡守父子复仇?再者人生轻松些难道不好?我也不想背那样的包袱,使得自己很是为难。”
“乳母你高看我了,你心里竟觉得我那般有能耐。不过父母总归会高看自己孩子,所以我也不会见怪于你。哎,苏尧死了便死了,报个仇,难道死人能活过来?乳娘你还是看开些,不必为某些改变不了的事自苦。”
“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
越止想着明日的早食,想着要吃碗汤饼,要多多浇头。
若是平时,越止也会让芸娘去准备,可而今,他也知晓芸娘没这份心情。
他只得说道:“明日我的早食,你亦不必费心了,好生歇息。”
到了次日清晨,越止自己吃了汤饼,买了些蒸饼,倒想着给芸娘送过去。
他打开房门时,却已看着芸娘自缢而亡。
那尸首吊在横梁之上,因越止开了门,便有风吹进来。
那悬梁上身躯却是摇摇晃晃。
于是越止便知晓从此以后,他便要靠自己谋生了。
小时候,他倒是有过一个家。
怀着高尚情操沉迷于拯救天生变态少主人的乳娘,口里说得凶狠却到底不断为家里供血的乳兄弟。
还有他这个毫无感情,只以自己为中心,只知晓索取的天生冷情之人。
这样扭曲的,痛苦的一个家。
到底还是支离破碎,分崩离析,最后烟消云散。
自私的恶毒之花却活到了最后。
而今越止举着手臂,冉冉一笑:“你怎知我是朝廷奸细?”
“这些年私下和你来往,也是皇后所许。”
“本来皇后还想留你两年,可惜了。”
他说着话,手指拂过腰间那柄细细的软剑。
寒光流窜间若银水泄地,他轻巧的割下了长孙安的头颅,就好似摘下一颗成熟果子。
他亦想起长孙昭,长孙昭只敢杀长孙恩,却不敢忤逆长孙安。
越止可不是那样的人。
无论神明还是蝼蚁,邪恶还是善良,他总归是一视同仁。
他也不知晓为何想起当年那些事?难道自己还是在意的?他是起心计较?
苏尧醉酒后自尽,推门进去时便嗅着浓重血腥气,割断颈动脉喷溅的血弄得满屋子都是。
还有是芸娘悬于梁上轻轻摇曳得身影。
以及,从他手里掉落的蒸饼。
越止只觉得脸颊热热的,手指一抹,竟是刚刚新鲜从眼睛里留下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