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陵侯似轻轻叹了口气:“阿彦,今年开春,你刚刚被提拔,便得皇后传召,对你好一番提点,是也不是?”
事也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阴陵侯淡淡说道:“我替皇后做了许多事,当然裴后投桃报李,也未曾亏了我。只是如今,我行事不顺裴后之意,她虽要处置我,可也防着我被处置时说些不该说的话。你虽是我义子,可比起我这个日薄西山活不了几年的义父,还是如日中天的裴家更值得投靠些。”
阴陵侯嗓音转厉:“这些日子,你便一直这般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阴陵侯旋即不觉笑笑:“既有心投靠皇后,何必又跟沈偃置气,吃这些飞醋。惹恼裴无忌,皇后怕也是会不痛快。”
他句句话都将高彦心思说得正着。
刘婠垂青沈偃,高彦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更何况如若他能立功,得罪一下裴无忌也没什么了不起。越止不得裴无忌喜欢,不也好好的?
皇后娘娘出手阔绰,绝不会亏待能做事的人。一旦得皇后喜欢,那也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必顾。
那个薛娘子,不知好歹,还不肯被视为裴氏之人,他得罪一下又如何?
可现在高彦却成了砧板上的肉。
阴陵侯轻轻叹了口气:“你便不如阿婠,她虽有求庇护的意思,可待我这个义父总归是有几分真心真意。我所收义子义女虽多,可真正情分却很稀薄。”
当阴陵侯这般感慨时,就仿佛他真是个既无奈,又讲感情的老人家。
他言语里甚至有几分体恤:“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所谓人往高处走,我年轻时也非什么重情之人。”
“可是——”
当阴陵侯开始说可是时,他嗓音亦开始冷起来。
“可是有些事,本不该使你知晓。”
当他说出这样的话时,袖中亦化出了一枚利刃。
阴陵侯不顾高彦恳求挣扎,一刀扎入高彦心口,手段麻利且娴熟。
然后他调整一下角度,方便使力,狠狠往下一划。
这样顺势开膛破肚,哗啦啦落响。
血染红祭坛殷红似血阵纹。
雨还在下,高彦长随卢安还在探头探脑,算着时间。
高彦叮嘱若自己迟迟未出,卢安便传讯唤人,只是卢安始终颇为忐忑,觉得若唤来梅园埋伏之人,岂非冲撞了侯爷。
然后卢安喉咙一紧。
有人取了软索,从后套住,这样收紧,再狠狠使力。
梅园之中,一场猎杀也刚刚结束。
十来颗头颅新鲜热辣,刚刚摘采,就好似镰刀割下了树上成熟的果实,再似系螃蟹一样,以死人头发系一串,好似能挂起来。
这些跟随高彦侍卫大约也未曾想到会如此,纵然死了,一个个眼珠子瞪圆溜溜。
杀完人,这群黑袍人有条不紊将无头尸首塞于袋内,拖曳拽走。
天空闷雷不断,地上的血水也被雨水反复冲刷。
薛凝瞧着这连绵不绝雨幕,也不知晓是不是女娘直觉,心下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安之感。
沈偃本细心听着薛凝推断,眼见薛凝不再说下去,略生好奇,不觉抬头望去。
薛凝侧容秀丽,如今
抿紧了唇瓣,那样儿倒有几分严肃味道。
雨下得很大,连院内艳色的海棠都显得朦胧且黯淡,似被上了一层灰扑扑滤镜。
薛凝蓦然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沈偃。
沈偃是个心思细却又爱联想的人。
他想到自己问过裴无忌,这几月来跟薛娘子来往少了,可是担心京中妖孽作祟,怕连累薛凝。
裴无忌从不让沈偃沾染那些关于崇俨法师余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