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是云氏幼子,今年也十三了,读书用功,平时也勤勉,还兼学骑射。
云氏对沈观管束很严,寄望也是不小。
待撤了膳,漱了口后,沈偃蓦然说道:“近日忙,好久没跟观儿亲近,不如今日观儿来我房里,陪我下盘棋如何?”
沈观一怔,沈家规矩多,他不好拂沈偃的话,于是求助的目光向云意如望去。
云意如口里说道:“你弟弟晚上还要温书,又是长身子时候,晚上不好玩闹,也不必去了。再者,母亲还有话跟你说,你们两个小的且先退下。”
沈观、沈萦亦退下去。
沈偃温润容色并无忿色,哪怕他看出沈观并不愿跟自己下棋。
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自己不知趣罢了。
沈偃眼观鼻,鼻观心,跪坐于几前。
他跟薛凝说过,自己曾照拂阿弟,拂去他衣衫上糕饼屑。
可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观十三岁,当然仍只是个孩子,可在沈家这样的大家族里面,沈观显然不在意什么童趣,已经开始认认真真的考虑自己的前程。
沈偃忽而好似喘不过气来。
云意如留下他,当然是有话跟他说。
“哎,想当初,本来是要说亲你跟薛娘子,她虽是个孤女,但又是个郡君,又是忠良之后,朝廷是念着薛家忠心殉国情分的。你若娶了,也博了个宽仁名声,这面子里子都有了。可你偏偏不喜欢,又跟裴少君言语,生生将这桩婚事搅合。”
沈偃没有说话。
“这裴少君有自己主意,行事也不知避忌,如今一来二去,听说他倒是跟薛娘子走得近。这宫里如此恩赏,想来裴后也看重薛娘子。虽不能为妻,但也可为妾。她又是有品秩女官,不会委屈到哪里去。只是念及前世,裴少君多少有些不讲究。也不知晓,到底算是怎么个事。”
沈偃抬起头来,轻轻说道:“薛娘子只是喜欢查案子,不必非要将她跟这些情情爱爱扯一道。若然那样,也是将她看低了。”
云意如捏着袖里佛珠,心里也忍不住好一阵子感慨。
她这个儿子倒是当真喜怒不形于色,总是这么个温润平和样子,绝不会有半点忿怒。
这年纪轻轻的,心思怎会深成这样子?
云意如是越看越心惊。
沈偃双眸却平静得仿佛像两泓静水:“母亲特意将我留下,大约并不是想跟我说这些不打紧的闲话。”
云意如面颊掠过了一丝犹豫,颇为复杂的看了沈偃一眼,似极难得有些不忍。可旋即,云意如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她轻轻说道:“那个薛娘子,当初本要说亲,可婚事散得不明不白。不若,请她入府,大家亲亲热热说会儿话,将一切都说清楚,也免得心里有什么芥蒂。”
沈偃似是好奇:“只是如此?”
云意如做出不解样子。
沈偃也没多问,说了声好。
从云意如院子里出来,沈偃憋闷得好似要透不过起来,一颗心好似快要炸掉了。
这时一道婀娜纤弱身影等在路旁,正是沈萦。
一旁是沈萦的婢子阿杏,还在一旁探头探脑。
沈萦有些担心,轻轻说道:“阿兄?”
她方才也瞧出几分不对劲。
沈萦走向前,抓住沈偃手掌摇了摇。
沈偃心头灼热之意好似渐渐淡了,余下的只是一片苦涩。
夜凉入水,提灯散出淡淡光晕,沈偃能听着自己呼吸声。
沈偃缓缓说道:“以前,观儿与我很亲近。母亲很严肃,规矩多,管得也很严,不许人犯错。她甚至不许观儿吃甜些点心,很多事也不让观儿做。”
“那时在我院中,我会命人备好点心和饮子,陪他玩闹。因为我小时候也被管得严,并无半点乐趣,所以会寻机跟灵昌和无忌瞎胡闹。我觉得一个孩子,要有机会做自己。不过,母亲却不这么看。”
他淡淡说道:“她觉得我居心叵测,刻意要把弟弟养废了。”
沈萦吓了一跳,又觉得居然能得出这个结论很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