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晚妆已残,多了几分妖异之美。绛红薄绡的里衣朦朦胧胧像罩着一阵雾,皮肤冷白近乎透明,隐隐可见皮下淡青血脉,透着丝丝馥郁。是清甜淡雅的素馨,像迎着初阳丶沾着晨露新开的第一瓣洁白。
今天起床,她让人撤掉所有薰香,改为采摘各色鲜花插瓶,又换回香露。苻洵从元旭那回来后,一嗅满屋清灵干净,也觉得自己一身龙涎香太突兀,于是换了身新袍服,不再薰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皂角味,又清爽又潇洒。
无需任何外物修饰,就是极美的人。
舜英轻轻描摹着他眉角轮廓:「还以为你们初几才能到呢。」
苻洵支起身子,认真地说:「六月底一定要到。」
舜英忍俊不禁:「听说你们把舵手都累趴了百十个?急什么急?」
「急着赶你生辰」,苻洵的声音语气平淡而笃定,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七月初七,只是你被昭王收养的日子,从燮陵到升阳最快也要七天七夜,你的真正生辰,本就该是六月底。」
舜英一愣,忽然想起自己以锦瑟的身份与他拜堂那夜,他在洛川别苑门口说:「……我与你同岁,你的生辰在六月底,我的生辰是九月初八……」
连她自己都忘了,他却还记得。
眼圈一热,她勾住他脖子笑了:「我也不知道是六月初几,干脆就定作六月二十八,以后每年咱们过这个。」
苻洵笑了:「好。」
她又重复了一遍:「每年。」
苻洵没有回答,低头深深吻住她,纠缠不休。
内帐飘拂翻飞,月影白纱绣着浅粉芙蕖,光滑如玉的竹席印着芙蓉图案。荷花帐丶芙蓉簟,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
她还是得早起上朝!
第211章入幕之宾(上)
舜英是天生劳碌命,用元璟的话说,比驴还好使唤。
元旻打小就是出了名的不知疲倦,舜英跟了他二十四年,早就习惯比牛马还繁重的生活。与苻洵成婚后的日子悠哉游哉,本可闲闲散散当个米虫,可她反而有些发虚发慌,一忽儿蹭苻阐苻忆的师傅丶挤扁脑壳听学,一忽儿跟这个匠作那个药师学手艺,一忽儿又跑去跟苏裳学跳舞……
摄政太后跟国君的日常几乎一致:上朝,上书房议事,批奏摺,批阅邸报丶塘报,出席各种大场合……每天满满当当喘不过气。
其实,也不算太难。
传到她手里的摊子很不错,财库丰盈,官员得力,前期主要忙于跟朝中一些生面孔磨合,将一些重要岗位的人换一换丶调动一下。其实也无需怎么换,冯姮擢拔的官员没几个废物,最多是后期猜忌心太重,选上来的人没那么干练。
无非是有些人替冯姮干了太多脏活,留不得,或是能力实在平庸,稍微贬一贬。
冯太后执掌内政,基本没留什么烂摊子,相反,一切井井有条。除了党同伐异丶重文抑武,以及在邦交大事上反覆无常丶误判形势,她堪称一位优秀的辅政太后。
不过是贪权……权力这样的好东西,谁不喜欢?说不喜欢的,无非是不愿承担背后的凶险和代价,罢了。
宝慈宫被封锁,严加看管丶与世隔绝,除此之外,一应供养一如既往。舜英从最初的失望丶痛恨中醒过神之后,还是给了她最后的尊重体面。
舜英想跟从前一样,快意恩仇,为武煊丶为惨死金州的堂弟们丶为无故折在朔北内斗的将士丶为功亏一篑的北伐,向冯姮狠狠复仇。
可自从她坐上那个位置,便失去了快意恩仇的资格。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人八德,「孝」字为首,坐上这个位置,装也得装出道德表率。
罢了,反正自己答应了那人……反正若无冯姮搭好的台子,自己如今执政没那么轻松。
这些伪善的不堪丶噬心锥骨的愧疚,从她决定将权力握在手中,就注定要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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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各大宫门落钥,东华门是个例外,往往等舜英和元旭的车驾从春秋道驶出宫门,才缓缓合上。
史上大部分摄政太后都有些暧昧传闻,甚至许多不止是传闻。然而,落到实处基本是出身不太好丶谄媚伶人的小白脸,那些有头有脸权臣的绯闻丶在面上往往要加倍避讳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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