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大世家就由着皇帝这么做?」峡风不解,「他们不都眼高于顶,从不把皇帝放眼里么。难道就真按着皇帝的意思走了?」
「兔子急了还要动嘴,更何况是人。」李意干卷上竹简,慢慢道:「永淳帝从前做事处处受制,早就退无可退,眼下要真发起疯来,说不准还真要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令史,这我知道,」太仓凑了颗脑袋过来,「正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长谷还在吃太仓桌上的沙枣,闻言附和道:「说得对。」
峡风揉了揉太仓的脑袋,又点了点头道:「这样一来,皇帝不仅能一扫张氏从前的势头,将皇位坐得稳,又能握住上百条世家的罪证,一箭双鵰。但……」她眨了眨眼睛,将声音放轻问:「但京中世家势力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条罪证往往牵连着多个家族,皇帝又怎么能确保他们愿意供出些实事来?」
「没什么难的。」叶帘堂笑了笑,「阆京大牢归北衙管,里头的私刑可不只十几种花样。」
「北衙……北衙不是张氏的人吗?」峡风皱眉,「这样,张氏岂不是落到了自己人手里?皇帝怎么放得下心……」
「他就是要张氏落在自己人手里,这其中所产生出的『不公平』更能激起别家愤恨,」叶帘堂说:「那些世家大族们平日里不愿说的事情,保不准就会在这样的境况下张开口。」
「有道理……」太仓想了想,却又问:「可若是张氏要北衙一视同仁怎么办?」
「不可能的。」叶帘堂摇了摇头,「一视同仁就等同于公平,这世上不会有绝对公平的场面发生。世家势力盘
根错节,也就是说明,平日里世家族人所在衙署之间的交流定然不会少,而只要人在交流,那其中必定会有矛盾。」
「险境中的矛盾更容易被激化。」峡风若有所思,「明着的,暗里的,人前的,背后的……激化矛盾,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不公平』的契机。」
「就是这个理。你不愿意出卖别惹,有的是想要活着的人出卖你。」李意干冷哼一声,「刀悬在头顶,可比落下来可怕多了。」
峡风撇了撇嘴,抬眼问:「大人,那马道还要不要看着了。」
叶帘堂说:「马道当然要用,不过,不是给南府军。」
「大人的意思是?」
「把如意陉留给清也用吧。」叶帘堂眸光微顿,似是看见了什么,悄悄向桌案移了两步,「都是要缓和阆京三城的形势,动兵容易留下话柄,承平道去反而合适。」
「我也有此意。」李意干点了点头,「几天前我们要的是马道,民心是其次,而如今阆京已无暇顾及我们,马道不成问题,民心便成了要紧事。比起军甲,百姓看到承平道人反而更容易放下戒心。」
「是。」峡风应了一声,问:「那我们还要等到占领如意陉后再出兵吗?」
「阆京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叶帘堂抹开竹扇,从桌案上捞了帐本翻看,「世家狗咬狗,这样的好事我们当然得去惨祸一脚了。」
「主子的意思是……」峡风眸光微闪,「出兵?」
叶帘堂的手指抚过桌角,抬眼看着峡风,「你觉得呢?」
峡风不自觉攥住拳头,呼出一口气道:「事不宜迟。」
闻此,叶帘堂轻轻笑了起来。
李意干侧眸看着峡风,低声道:「去办。」
「是!」峡风领了命,风一吹便没了人影。
太仓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却还是将其中话记在了自己的小本上。李意干看到了,便问:「都记下了?」
「嗯。」太仓应了一声,将小本递了过去,「还请先生指点。」
李意干将小本接了过去,慢慢看着。太仓收回手时瞥了眼桌角,不禁疑道:「哎?方才风姐姐给我的酥糖去哪了?」
叶帘堂脸不红心不跳地含了糖,装作没听见。
*
李意骏喝了药,发了汗,呼吸便逐渐平稳了下来。
因着那毒物「钩吻」被人藏进了皇帝常用的安神香中,在金銮殿内伺候的所有内侍宫女都在一夜间下了牢狱,只留下了蓝溪一个人。
李意骏面目表情地看着伏跪在榻边的她,脑中想着先前林太医所禀之事。
「臣将那安神香带回了太医院,发觉陛下先前所用的香料中并无毒物,只今日一束存有。」
这是当然了。
那会儿李意骏对此并没什么兴趣。毕竟那毒物是他自己亲自下的,整座殿室,他以为没人有那个胆子在他的物件上动手脚。
但也只是他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