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给我编的!」说到这儿,太仓终于露出些许孩童的稚气神色,闹红了脸,「叶姐姐,好看吗?」
「好看。」叶帘堂点了头,「你若是喜欢,以后日日都可以编。」
太仓垂头笑了笑,跑开去外头抓药了。
叶帘堂瞧着她离开,又回过目光目光瞧着眼前的房屋,心中忽地有些紧张。越拖越怕,她不再犹豫,直接咬牙推开门,人都没瞧清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沉声道:「女儿不孝,让爹娘受这般折磨,还求责罚。」
叶氏不是未出过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的人物,也曾触及阆京世家的高度,可到了汉宁帝那一代,叶氏太爷自幼修习儒家经典,爱闲静,念丘山,不愿流俗,便辞官了却朝堂之事,回到了兖州老家闲居。
自此,叶氏家中子弟便退出阆京的明争暗斗,功名脱身后,到了叶帘堂的父亲,叶宏这一代,也就是做个地方青官,闲闲散散的,像是汹涌时局的一阵风,不咸不淡地吹着。
见她一进门便跪下,叶宏猛地站起身,「堂儿你,唉,你这是做什么啊!」
叶氏从三年前就失了她的消息,也派人去阆京寻过,却得到她「以身殉国」的消息,三年来痛心,怨怼,自责……什么都有过,像是跌进无穷无尽的烈火之中,将什么都焚成了一把可怜的脏灰。
可如今女儿又重新站在眼前,只闻一声轻叩,自她命尽后无处不在的灰烬终于被冲散了。
叶宏急忙起身,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暗自抹了抹眼角,「……来,来。坐下说。」
「父亲。」叶帘堂拍了拍叶宏的手背,回身坐上椅,又看一眼桌边的妇人,心下一抖,想起一些儿时因读书被压着揍的场景来,怯怯道:「母亲。」
可终究也与记忆中不一样,风裁日染,让樊英的鬓边透出些许银丝来。樊英望着女儿,久久后才回过了神,张开口,可话到嘴边却只成了叹息,「没事就好。」
烛火明灭,叶帘堂未有过,也从未想过同亲人对坐的场景,眼下束手无策的同时鼻尖也开始泛出酸意,她轻声道:「我,母亲,父亲,我并非故意……」
「你有你的难处,今日那方大人也同我们仔细讲了许多。」叶宏心疼地拉过女儿的手,「这么多年,真是吃足了苦头。」
情肠勾动,叶帘堂骤然想念起兖州的荷塘,翠青荷叶,雪白莲子,以及大哥偷跑家门,父母不得不编制新衣,送她走近科场。
故乡景早就在她心里斩断殆尽,深埋心底的根却在此时发了芽。她忽然想再看一眼熟悉的舟蓬与炊烟,躺在莲池中,回头再望一眼兖州的夏。
叶帘堂猝不及防地掉了眼泪,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为何时,就已经扑在了阿娘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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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想在溟西,岭原与南沙间修成车辆马道,也好供三城通商。」情绪宣泄,叶帘堂逐渐平静下来,同他们解释着近日动作。
闻言,叶宏若有所思道:「若是溟岭南商路得以建成,便是串连起大周的西南版图,东西贸易便能避开在阆京转运的重税,如此一来,阆京便被彻底踢出贸易线了。」
「是。」叶帘堂点头。
「可你并没有拿下岭原。」樊英摇摇头,叹息道:「我们在兖州也曾听闻聚宝台的消息,只是从未同你想到一处去。」
「丢了岭原,是我的失误。暝王的死本不该发生。」叶帘堂沉下眸光,「是我轻敌,自以为身份并未暴露,谁知张氏早已起了疑心。他们派来暗探,我却未能及时发觉。」
闻言,樊英不自觉皱了眉,「堂儿,你从溟西到岭原,又从岭原到南沙,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却迟迟不肯停手……你要的是什么?」
若是叶帘堂真将溟岭南商道建成,就等于将阆京只剩下东北一个出口,整个西南都会被叶帘堂堵死,这也是张枫无论如何都要将岭原之战打赢的原因。
叶帘堂垂眸,没有答话。
「暝王死后,你离开岭原,却并没有直奔于你而言更加安全妥当的溟西,而是一路南下,直抵张氏旧巢。」樊英心中不安,继续道:「而我今日听闻,你已将镇南军收进麾下……堂儿,你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叶帘堂抬眼,同母亲进行漫长的对视。
她当然明白。收下镇南军,便等同于将阆京南边的兵路切断,如此一来,南沙不仅能够牵制住张氏重新控制的岭原,同时还方便与溟西那坐拥金山银山的贾氏往来。
如今她看似减弱声势,在南沙不声不响地待了这样多天,实则就是在等,等一个张枫放松对岭原掌控的时机。只要张氏将岭原的兵马撤出小半,她就会立刻带人北上,剿灭残留人马。
樊英问她到底要什么。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只是她不愿意她这样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