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教条礼数沉甸甸压在他的肩上,全是束缚,毫无价值,不像眼下。
月光洒在庭院中,将铁链上映出一片明晃晃的白色光晕,随后衣带翻飞,金属刮擦,他一棍扎进某人的盾牌中。
他举起铁棍,心中涌上无比的甘甜。
这才是对的。
铁棍砸中轻甲,金属弯折,轻甲下的身体摇摇晃晃,无助地踢蹬跌坐在假山下,不动了。接着兔羊深吸一口气,周遭的一切似乎都缓慢下来,他追上一个又一个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庭院内尸体成堆,像是人间炼狱,而他乐在其中。
以前的战斗冲突总让他觉得疲惫,但现下不一样。他选了站边,有了目标,而这些便能使他越战越勇。
他感受到血液沸腾,点燃了皮肤,而他每次甩出铁棍,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直至他又哭又笑。
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声音与秃鹫的哑鸣混杂在一起。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是张枫的声音,如今却从他的嘴里发出,「能因敌而制胜者,不战则已,战无不胜。」
鲜血横流,武器的撞击声回荡在夜色下。
「……我不是叛徒。」兔羊抬起血淋淋的铁棍,指向廊下烟尘弥漫的白色影子,通红的双眼却在不住地流泪,他怒吼出声,声音疯狂而嘶哑,「我要做英雄,英雄!」
第124章
近军此夏好长。
不过这场厮杀并没有持续太久。
阆京正规军的正面势力早已被部署在朱州城内的近军清剿干净,援兵追上山后很快便将兔羊带来的分支一网打尽。
在火药的炸裂与冲天的厮杀声中,朱州战役就此落幕。城内的阡陌街市,到处都是尸身黑血。初日照常衔着青山升起,苍松翠树在日光下的余露薄雾中,映如膏沐。
卯时三刻,近军开始清点守备,打扫战场。王秦岳去帮着近军搭了把手,一直忙到午时才从战场上下来,早就饿的前胸跟贴后背,此时也顾不上满身的血,蹲在小院的游廊下扒着饭菜,不成样子。
「一整天又是蹲守又是扮装又是杀人的。」王秦岳往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要开口抱怨,「累死老子喽!」
「还得多亏主子聪明。」丛伏不慎被火药波及,眼下受了些伤,此时刚用草药敷过,还是有些发痒,「否则恐怕要死更多人。」
说到死人,气氛尴尬地沉默了片刻,两人心照不宣地向正堂那边望去。
正堂垂了竹帘,屋内显得有些昏暗。
许元疏替叶帘堂重新缚了钢针,恼火的眼神快要将她瞪出一个洞,「有人旧伤好了,便赶紧将新伤添上,生怕浪费了我这个大夫?」
叶帘堂没敢吭声,只是躲开目光看向榻上的人,眸光一黯。
暝王被裹在席中。他被匕首割断了喉管,当场便断了气,只是夜里情况危急,几人为了不动摇军心,对外放出消息称是暝王重伤昏迷。
李意卿新端来的汤药放在叶帘堂手边,在暝王所在的床榻前停了脚步,轻手将裹着尸体的凉席解开。
血迹凝固在他的颈脖与颊边,李意卿稍稍后退了一步,不忍再看。
「一刀封喉,当场毙命。」一直跟在暝王身边的土匪哑着声道:「我跟着瞑君五年多了,知道他这人最怕痛……或许这样也好……至少过程迅速,没遭什么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