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战事过后,他们除了灰烬,还是会一无所有。
——怎么选都是失去。
雨丝飘进小窗,斜斜打湿了叶帘堂的发梢,但她却仿若未觉。
这三天来,花楼内那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占据了她每时每刻的思绪。因着她的决定,造成了那样的惨状。
「人命在你心里,并不如报仇重要。」
叶帘堂垂下眸,目光落在自己蜷缩着的右手上。
大火并非她本意,但既然意外因她而起,她就得承担后果。她从前一直认为自己所行之事是正义的,无可反驳。
可自那场火燃尽后,她回想起意外死去的三十多人,又想起张喆从楼上落下去的身影时,心中第一反应竟然是值得的。
张喆被她从游廊扔下,一场大火烧死了那样多的人,可同样也烧毁了张喆尝试给张氏留下的证据,关于她存在的证据。
她竟然觉得值得,觉得庆幸。
即使她疯狂告诫自己那是三十条人命,她在用报仇作为毁去三十条人命的藉口。可即便这样,她的心中除却一丝挣扎,却仍然没想过要放弃。
她还是想继续,还是要报仇。
王秦岳在坐在前头驾着马,似乎察觉到这一路上车厢内过于沉默,稍稍回头望了一眼,道:「你看起来没在想什么好事儿。」
叶帘堂的思绪被他拽出,声音因太久没有开口而变得有些沙哑,「我没事。」
「谁在问你有没有事?」王秦岳道:「『没事』这俩字已经成为你的口头禅了?」
叶帘堂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想笑一下,可扯了半天的嘴唇却始终笑不出来,勉强成了个难看的咧嘴。
王秦岳笑起来,重新回过头看着前方雾蒙蒙的道路,说:「当初我刚被人骗了全部家当,虽说最后都讨回来了,可自负的傲气却一直未曾消减,那些日子刚进在千子坡,成日都阴沉着脸不说话,那时有人告诉我『被骗又如何,只要保住了命,就该庆幸』。」
王秦岳学着那人的声调,叶帘堂抬起头来,「杜鹏全给你说的?」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直接点出来,愣了愣说:「是。」
「你不恨我么?」叶帘堂的声音从后传来,「你与他从前关系那般好,若是没有我,说不准千子坡还在,你还是山里的二当家。」
「若是没有你,谷东早就要被北蛮占去了。」他哼笑两声,「家都没了,我还做什么二当家。」
车内沉默,叶帘堂似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再说了,我恨你什么,」王秦岳顿了顿,「直到最后都是我亲自落刀……我恨你什么?」
雨点劈里啪啦地砸在车边,车内人的声音有些朦胧。
「可若是没有我从中作梗,你们也许便不会兄弟阋墙,同室操戈。」
「与你没有干系。」王秦岳抹掉蹦跳到睫毛上的水珠,「他终日在山下饮酒,我早就对他不满了。他是我的恩人,我一身的本领都是他教出来的。」
他目光微沉,好像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个日光充沛的秋日,杜鹏全甩着弯刀,向他吼着,「我教会你那么多!我给了你那么多!我给了你庇护丶银子丶甚至是归宿!我待你犹如亲生兄弟!」
王秦岳不自觉摸了摸腰边的长剑,「……我该感谢你,逼我做到了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