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卿不知可否,他抬手让长谷撤下刀子,转身要走。
「先,先生?」昼香诧异地叫住他,「您这是……」
「该做什么做什么。」长谷回首时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今日你没有见过先生。」
「……是。」昼香默默应了,她这人最识时务,登即闭了嘴,扭身去数银子了。
长谷跟着李意卿出了门,登上马车时还在嘀咕:「先生真就这么放了她啊?我看她为人这般油滑,说不准十句里有九句谎话,她说没做过就真的没做过?哎呀,先生您说句话啊!」
「要想钓大鱼,就得将鱼线放的长。」李意卿看他一眼,上了马车,只说:「回府。」
「这就回去了?」长谷回首,「您不再……」
「回府。」李意卿打断他,重复了一遍。
长谷这才住了嘴,拨转马头,向着小院的方向去了。
这一路上李意卿都心不在焉,朱州的雾气随着日头的升高渐渐散去,昨夜他喝了酒,意识虽不至于清醒,但也不模糊。
他昨夜又看见她了。
与平日里见到的不同,她是柔软地的,温暖的,好像不是他意识模糊时的幻影,而是个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人。
下马车时,李意卿急匆匆地往院里走,长谷在身后看着,觉得他有些失魂落魄。
穿过游廊,上了木梯,推开小门。
年久的木头发出轻响,李意卿几乎屏住了呼吸。
内寝一览无馀,屋内一如既往的整洁,被褥整整齐齐折在榻上,帷帐也被束起,与从前相比并无二致。
铜盘内的烛花还在燃烧,飞蛾一头撞了进去。
啪嗒。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挨过,身子却动弹不得,像是一盏凉透的茶水兜头浇下,从发顶到心底,滴滴答答地坠下来,如同一场怎么也阴不干的雨。
长谷从身后追来,挑帘进来,轻声唤道:「……先生?」
李意卿没有反应,他十指有些发僵,轻轻勾了袍边的玉件,那是枚青玉透雕的雁荷佩,正面雕一只大雁戏游于荷塘,双翼上举,长颈绕过荷叶花茎,十分灵巧。
「这玉佩便是照着我家门前的莲花塘雕的,漂亮
吧?」
他好似又回到椒花颂中万户开的春日夜市。
花灯高悬,半空渐渐汇处一条鎏金光带来,他瞧得出神,驾着的小毛驴却忽然发了疯,人仰车翻间,他碎了一盒琉璃盏,却得了这枚玉佩。
「夏日的塘面便是绿油油一片,直连天际。」那时候叶帘堂语气轻快,他起抬眼,见灯辉从她身后如有实质的倾斜而下,绕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耳边传来酒楼中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她继续说:「闲了可以乘乌蓬,摘莲子,赏荷花,畅快得很。」
眼下六七月相交,兖州荷塘已该是如此明媚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