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不久,胤帝驾崩,临终时留言,长子赢元昭继而为帝,次子嬴元彻继任镇北王,前往北境,在上一代皇叔辅助下,担负守卫长城,抵御妖魔的重任。
胤帝一去,嬴氏兄弟再无阻力,两人亲自前往涂阳镇劝说龙清瑶数次,只可惜分歧已成,任凭两人如何费尽口舌都未能让她回心转意。
这段二十余年前的往事干系极多,等说到此节时,赢元昭与龙凌晅已经走到了宫城之中,向前望去赢元昭平日所居的栖元殿与临近的四灵殿已是赫然在望。
赢元昭停下脚步,望着那高耸入云恢弘雄浑的高大青石殿怔怔出神:“晅儿,说来不怕你笑话,朕与你父亲当日一见到你娘,便惊为天人,世上竟有如此出尘绝世之女子,宛如神仙中人…”
“当日她从那石山之上凌空而下,一剑西来,连那大名鼎鼎的紫鳞蛇王也是抵敌不住她手中宝剑…”
“只是她个性太过骄傲倔强,好像世间什么东西都束缚不了她,这才…”赢元昭话到此处语调一下变得颓唐务必,身上黑底金线的龙袍也黯淡了几分:“诶,后来之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天机谶语横空出世……。”
“变起仓促,我与你父王刚刚接任九州事务,手忙脚乱下…。”
说着说着,赢元昭几乎哽咽,歉疚之情溢于言表,将身子微微侧过去,似乎不忍面对这位久别归来的侄儿,只留下背后龙袍之上的金丝龙纹在日光下光泽流转。
到此龙凌晅也明白了这位帝王伯父为何对自己如此看重,比之自己亲子尚且看重几分,其中不仅是血浓于水的血脉亲情,还有对当年往事的愧疚弥补,或许,还有几分当年对自己母亲的情意?
龙凌晅默然无语,当年之事他已经从师尊赤元子以及太乙真宗的玄清子长老口中得知了,这两位都是当年涂阳惨案的亲历者,从他们的口述中能拼凑出一份完整的真相:北境群妖秘密潜入九州,血洗整个涂阳镇,赤元子云游到此,拼死从妖魔手中救下尚在襁褓之中的自己,自己的母亲龙清瑶则从此生死未卜,再无一丝音讯。
“晅儿,所幸老天有眼,让你得遇贵人援手,能够从这一死劫中大难不死,你那位师尊赤元子可以说是我们嬴氏的恩人,你日后若是能够将他请来,朕一定要当面向他表达谢意。”说着说着,赢元昭好像想起了什么,竟不顾君臣之别,拉起龙凌晅的手,急切的向栖元殿中一处偏殿走去。
龙凌晅一头雾水的被其带到一处堆满卷宗案牍的偏殿,疑惑抬头时,赫然看见一副高悬于按前的展开画卷,画中一名女子一身白衣腰悬长剑,面容极为熟悉,正向着自己含笑注视。
“伯父…这…”
“不错,这便是你娘,这还是当年我亲手所绘,挂在这房中算来也有二十多年了。”
龙凌晅望着画中人温婉含笑的眉眼,与自己有八九成相似,心神一阵恍惚,这便是生育自己却从未曾谋面的娘亲?
却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生母的真容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情到动处已经是泣不成声,两条膝盖控制不住的一软,额头重重磕在栖元殿厚重的金砖之上,再也抬不起来,只听到低低的哽咽声在殿内回荡。
赢元昭不忍他如此伤心,亲自将他扶起,接着将画卷取下放入他怀中,温言宽慰道:“晅儿,你也莫要伤心了,你娘她修为高深,或许尚在人世也未可知,你们日后终有重见之日,到时她见了你这幅样子,也不欢喜…”
龙凌晅被他扶起,怀中抱着母亲的画卷,剑眉下兀自有些红肿。
“这幅画卷就送给你了”,赢元昭颇感欣慰,只是眼神仍旧停留在侄儿怀中的画卷之上,不无留恋的说:“你呀,和你皇弟一样,明均小的时候每次哭闹不休,将这幅画放到他面前给他看,便会破涕为笑,百试百灵,没想到今天你也…”
龙凌晅也是心潮激涌下才如此失态,被比作孩童,哪怕是在至亲长辈面前,也还是颇为不好意思,收起小女儿态后,突然想到一件事:“伯父,我娘当年的事我也都已知道了,只是还有一事不明,当年拆散我爹娘的缘由,追根溯源全是在我们嬴氏的那一道祖训上,只是不知道这条禁令究竟为何而出?”
这个问题在之前胤帝讲述当年往事时,龙凌晅便已心中疑惑,只是被画卷之事岔了一岔,没能问出口。
“问得好。”赢元昭摇头道:“在当年我与你父王回到阙都后,也同样曾心中疑惑,但到最后也没能知晓这条家法戒令所为何处。”
说到这里,赢元昭正色道:“不过你也莫要将其当做等闲规矩,据说此戒最早乃是人皇陛下金口玉言,不得不慎啊。千年风雨到现在,关于人皇先祖的传说事迹大多都已散逸失传,我辈后人不得而知,但这条戒令却始终流传至今,一字而未改,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四灵殿乃人皇遗世前亲手衍化,是我嬴氏与四宗的家庙,殿壁上刻有千年来所有嬴氏子孙并四宗历代神女名讳,而这条戒令同样被开天神碑印刻在其上,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谬误。”
龙凌晅本以为胤帝会知晓这条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祖训戒令背后的来龙去脉,哪成想他也不解其中奥妙,只能肯定此条确有出处。
“这二十年来,我时常在想,你娘的事,是否便是因为我们两人一意孤行违逆祖训,故而才不为先祖所佑…。”
龙凌晅心中一沉,正想再说些什么,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禀陛下,太巫令已到阙都,云大人此刻正在宫门外,请龙殿下前往一见。”
回首望去,却是胤帝的心腹内宦陈焕,他口中的太巫令与云大人无疑便是呼延绯与云中君了,奇怪的是她们找自己做什么?
龙凌晅征询的看了嬴元昭一眼,胤帝与他说了这般多陈年往事,也似乎有些倦了,眯着眼倚在椅上随意朝他挥了挥手,龙凌晅纵然心中还有千般问题,也只好等来日再说,且先随陈焕出去。
在两人即将踏出殿门时,赢元昭的声音在身后再度响起:“一切事由起自人皇,一切也将终于人皇,你将这句话告诉云丫头,再转告她,四宗所求之事,朕,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