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运问不出口。
她口里含着的东西堵住了所有话。
那是一截衣带,
那衣带很滑。
它滑得像滚过豆腐的一小块儿酸奶酪,摁下去有坑,抬手复原,颤巍巍地含在口中,抵上舌尖、上颚……
犁鼻器成年人是没有的,可按照哺乳动物的特性,它也许正应该出现在上颚。
它可以伸出触角,找到源头——比如对面毛巾架上迟柏意洗好的手帕,或者迟柏意用手抹过的镜面。
也可以化作障壁,堵住出口——比如噎进喉咙深处的气味,永远望而却步貌似给足了选择和机会的气味……
陈运在万人群中挑出它,记住它。
它在万人群中摧枯拉朽一路高歌猛进,直击要害。
如今成为一样实实在在的物品,叫她自己含在口中、叼在嘴里,自食苦果。酸奶没有这股香,豆腐不如这点儿温度——
对,还有温度。
迟柏意的温度。
迟柏意手指尖、手掌心的温度。
顺着这份苦传递过来,缠在她手腕,垂下去的尾巴扫在大腿面,游过大腿根,抖落波动,肌肉紧绷……
门没关,屋里没有她,可她的声音还在响,她还在重复: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陈运说自己答应不了,陈运什么都答应不了。
陈运将脊背贴上洗手间的瓷砖,感受水滴黏在皮肤蹭开蹭花,砖与砖之间缝隙划过如蛇鳞剥落——像蜕皮。
爬行动物的蜕皮。
朦皮,失去视觉,不吃不喝,把生长的过程凝成疤,再从这个疤中寸寸挣脱。
没有舒坦、没有快感、没有多巴胺,只有痛苦。
痛苦让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幻听以后是幻视。
——“什么事。”
“不要伤害自己。”
于是那根衣带从她腰间脱落,轻飘飘地再飞上陈运手腕,收紧、捆缚——
“就用这只手……”
于是陈运就是用这只手探入了甬道点住浪头,带着那点温度,带着那缕香……天是暗的,灯是亮的,水从头顶花洒浇下犹如一场大雨。
陈运在这场大雨中骑着车,疾驰过水滩,风大得眯眼,她说不出话、喊不出声,要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后来对着她笑,同她说没有关系让我看看你。
“……最后,陈运,记得喊我的名字。”
于是陈运张开嘴唇,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吟出这个名字:
“迟柏意……”
你要喊我的名字,就像我一次一次地喊住你。
“迟柏意。”
用这只手,带着我的这一部分进入。
我可以不在、我可以出去。
但我要你看见、要你听见,要你睁开眼……
我要你到达那个时刻见到的那张脸,是我。
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