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路简买菜回家,正好看到郎善彦左手左脚被扎满了银针。
啪嗒,菜篮子落在地上,一把椿从里面滚出来。
郎回想,看吧,让一个二十五岁的小青年带孩子,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状况。
这一晚,郎回吃香椿煎蛋,郎善彦在卧室里吃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
郎回被这么被引着进入了新的学习阶段。
春季时,郎善彦让他带上虎撑子,让路简抱好儿子,一家三口去京城附近的村镇义诊,赶集的时候摊儿一摆,等病人过来,郎回就在旁边跟着看阿玛如何望闻问切,观察病人的面相、记录他们的脉象,路简负责收银找零。
但他们也只是象征性收几个铜板,毕竟,免费的东西总是有人不珍惜,花了钱才会重视。
这些市集的尘土扬起来比京城还要夸张,往来的行人衣衫破烂,身上总是带着异味,这都算了,大家都一个物种,谁嫌弃谁啊?
但路过的猪牛羊时不时停下,直接在路上拉粑粑。
郎回默默拿出一条纱巾,包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只是看诊没过多久,一个和郎善彦有些像的青年就匆匆赶来,他瞪着郎善彦:“你带孩子来这干什么?快回去!”
郎善彦凉凉道:“老二,你这是对我说话的态度?”
“大哥!”郎善贤跺了跺脚,“附近有个村子有小孩出水痘了,大侄子得过这病么?”
还没有,就连牛痘都没种过,郎善彦想等半年,把儿子喂胖点再说。
听了二弟的话,郎善彦一跃而起,只用了30秒就收拾所有东西,把老婆孩子送上马车,让他们赶紧回京城。
“最近别让他出门,对了,既然岀不了门,顺便让郑掌柜来给寅寅把牛痘种了。”
路简抱着郎回:“那你呢?”
郎善彦言简意赅:“我出过水痘了,和老二一起去村子里给人看病。”
他左右看了看,在路简脸侧快速亲了一口:“回去吧,多吃点好的,每天睡到饱,把自己养得壮壮的。”
“不用了,实在不好意思。”
路回跑出餐厅,喘着气,在路边等他叫的网约车。心脏咚咚狂跳,路回知道以自己现在这副心慌意乱的样子,根本开不了车。
明照临出了车祸?伤得重吗?护士说他暂时还清醒,是不是不算很严重……
路回竭力自我安慰着。
坐上网约车,进了医院急诊部,办手续交钱。
人还在手术室里,路回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刚才办手续时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现在他一个人,又忍不住开始反复想道,明照临到底怎么样了……
十指焦虑地绞在了一起。
路回突然抬起了头。他听到路过的两个人在说,“之前推进来的是不是那个捉鬼网红?”“是他吧,我在抖嘤上看到他被撞现场了”。路回默默地拿出手机。
刺目的鲜红,映在瞳孔中。那么多、那么多的血,和弯折变形的身体。
路回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几秒钟,连呼吸都断了。
然后他开始查看评论。想看看有没有人,最好是专业人士告诉他,其实只是看上去惨烈,人没有什么事情。他翻了一条条评论,想要捕捉一丝希望,看到的却全都是“好惨”“没救了吧”“呜呜”,心往下沉落,浑身冰凉。
是在做梦吧?又是一个噩梦吧?
可是鼻端还闻得到淡淡的消毒水味,余光里是医院独有的干净冰冷的色调。手机屏幕被打湿,彻底看不清了。
从无声落泪,到痛哭失声。
路回忘记了这是在医院的走廊上,他本来是一个宁愿忍一忍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哭泣,喜欢维持体面的人,可是他已经陷入了崩溃。
路人纷纷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这种事,急诊部里每天都在发生。
路回想,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一句噩耗吗?
明照临此刻还在手术室里,还没有医生走出来告诉自己结果。可路回几乎已经确信,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明明他早就有心理准备。明照临失踪后的那三年,他不止一次想过明照临或许已经死了。被恶徒杀害,尸体埋在无人踏足的泥土下,沉没在永远不见日光的深海里……直到亲眼看见明照临回来,他才打住了这些胡思乱想。
可是这一次呢?他已经失去过一次,难道还要再失去一次?
错乱的思绪里,路回再次想起了《五只小猪》。也许他本来会和画家一样,是个爱得平凡短暂、激情轻易退却的普通人。如果明照临未曾失踪,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平和分手了,有了新的爱情、新的生活。可能在多年以后,午临梦回之时,他才会回忆起这段年轻时的青涩恋爱,就连明照临的脸都已经模糊。本来也许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