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野认真聆听的模样盖过了他心上的冷笑,他虽然不了解董自新,可他知道董自新没什么高深的文化,如今是在用文化包装他自己。董自新也没有审美,这满院子什么都种,山茶花、桂花、三角梅、月季,旁边还划开一片种了蓝莓。
但沈宗野从来不嘲笑董自新,正是如此,他们才从来不会怀疑董自新这样一个人。
董自新回过头了,扔下了小铁锄,拍了拍满是泥巴的手。
这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平实的五官,普通的外貌,一眼望去在人群中绝对不会出挑,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坏人。但如果有人告诉你这个人十恶不赦,是个大毒贩,可能还是一个毒枭,那你可能才会在细看之下,看到他抬眸时,眼角倾泻的寒意。
沈宗野抓过很多犯人,这股寒意总会出现在背着人命的杀人犯眼底。那是一种遮掩不住的恶,一种习以为常的阴冷。
沈宗野把旁边的水龙头拧开。
董自新走过来洗手。
沈宗野为他递上毛巾,董自新接过,慢斯条理擦拭他粗糙的手,抠着甲缝的泥。
董自新掀起眼皮将沈宗野今天的穿着扫视一遍:“你穿上这身衣服,好歹肚子里也要有点文墨。”
沈宗野今天穿着一套中式大衣,大衣背部是正常的黑色羊毛面料,前身拼接宋锦古典的醒狮纹。古典的东西穿在身上,人总该是内敛华贵的,可沈宗野却如同锦缎上金光华丽的醒狮一样,张狂、桀骜,恰似被镇压住野性的烈兽。
沈宗野很听董自新的话,笑笑说那应该看什么书。
他能感受出来董自新不讨厌他,目前也许是在考验他的阶段。否则他也不敢把时间全部压在离南城这么远的宁省。
董自新跟他聊完了书,发现沈宗野有点走神。
董自新:“玩女人了?”
沈宗野忙说不是。
他是故意走神的。
董自新说:“这么没精神。”
董自新不会像老万那样主动问他为什么走神,沈宗野自己说起:“董叔,你有孩子吗?”
董自新在给山茶花修建花枝,他的剪刀没有因为他的话停顿,锋利的刀片将枝叶轻松剪断。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明白万哥为什么这么坚持。”沈宗野仔细道出老万的事,“他非要姜义去给一个死很多年的婴儿做法事……”
董自新抬起眼,深沉的眸子里有寒光生起:“你去看他了?”
“是,我刚从医院过来。”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董自新搁下剪刀,语气无比深沉,“你走吧,我家中有事,最近别来我这儿。”
沈宗野微怔,眼底有惊慌失措,在意着董自新的情绪。
他把这股慌张又强自镇定拿捏得很急切。
徐川来说有个老客又想找董自新搓背了。
董自新丢下剪刀过去。
董自新开的这家会所有宁省地区悠久的洗浴文化,搓澡。
董自新心情好时,偶尔会穿行在男区澡堂里,给点他的客人当搓澡技师。
你不会知道这个一脸朴实的中年男人笑着和你拉完家常后,能转头轻描淡写杀死一个活人。
那是沈宗野上个月在搓澡区时撞见的,董自新笑着给一个熟客搓背。结束后,沈宗野去找他,他接了徐川一个电话,眼皮未抬,直接淡淡说“不用留了”。
桂花香气馥郁,沈宗野站在这片花树下,仍旧扮演着害怕被丢弃的惊慌小卒。
董自新头也没回,抛下话:“我奉劝你,最近不要再往医院去。”
沈宗野沉思后大悟:“我懂了!谢谢董叔。”
沈宗野回到了车上。
谢天明将车开出「云上人间」,才问他:“出事了?”
“没什么,董自新太精了。”沈宗野说,“跟我们想的一样,我把老万的事情一说完,他就知道容易出事,不再让我来会所。”
虽然这是他们预想过的结局,但对手太精明,谢天明还是有些凝重。
过于安静的车厢里响起沈宗野的手机铃声,是梁然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