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下来,却是油纸伞收起,雨滴簌簌落下的声音。
甄华漪转身,看见凉亭对面,李重焌收好伞,正在抬眼看她。
甄华漪一时间又惊又喜,惊是毋庸置疑的,喜却不知从何而来。
“殿下,你也在这里?”
李重焌嗯了一声,他见她看过来,神色微妙地有些闪烁,攥着油纸伞的手指渐渐用力。
甄华漪问道:“殿下来此,是有事禀告圣上么?”
李重焌拧眉看着她,道:“当然不是。”
甄华漪倒是疑惑了,既然不是为了见李元璟,他随时都要开拔,正是日理万机的时候,突然来了这里做什么。
他似乎有话要说,嘴唇动了动,却道:“你身子如何?”
甄华漪被他突然的寒暄弄得愣住,只好礼貌回答:“劳烦记挂,一切都好,殿下您呢?”
李重焌又是神色莫名,半晌才道:“并无亏损。”
甄华漪打量他,他肩上湿了半片,脚上的鹿皮靴上沾染着红泥,衣襟中落着山樱的花瓣。
他也去了山樱丛,神仙洞。
好巧。
但甄华漪马上意识到,哑仆所说的找她的人,就是李重焌。
她疑惑问道:“殿下找我有事?”
李重焌深深望着她,仿若也浸着了凉亭外滂沱的水汽。
他说:“等我。”
恰好轰隆一阵雷声响起,甄华漪听清楚了李重焌的“等我”,但却以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比如是,等我回来后,等我得胜后之类的话。
于是甄华漪只是愣愣站着,并不作声,她等他把话说完,却见李重焌的眉毛越扬越高,对她怨气横生。
甄华漪不解,只得提醒他把话说完,她软声道:“我等着呢。”
李重焌顿时像一只被戳破的河豚,满身的怨气倏然消散无踪,他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你对我也……”
他猛然止住,像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甄华漪费解地看着他转了身来回踱步,后又看了她一眼,突然地扎进了雨中,就要离开。
甄华漪只觉他莫名其妙。
更莫名其妙的是,他又折了回来。
他从衣襟中掏出了一对皮影小人,强行塞到了甄华漪的手中,接着离开了凉亭。
这回是真的走了。
甄华漪低头看着手中的皮影小人,
她手指上犹带着李重焌滴落下的水珠,他已经不见踪迹了。
*
大雨中,李重焌只身骑一匹黑马。
雨水打湿了他的眉眼,他伸手抹了一把,神色不改,只是定定地往前看着,前方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浓稠的黑。
李重焌想起那日卫离风尘仆仆从长安城中带来的消息。
徐氏灭门一案背后的主使是他自己的亲舅舅。
甚至,极有可能是太后的意思。
李重焌恍惚间想起了小时候。
自记事起,他就生活在徐家,同他的“兄弟姐妹”们不同,他不能唤徐夫人“阿娘”,尽管他心里很想。
徐氏夫妻从小就告诉他,他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是因为他身子骨太弱,才寄养在了徐家。
徐氏夫妻敦厚,在他们的描述下,李重焌相信,父母并没有抛弃他,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