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筝。」黎风闲说,「不要说这样的话。你没有丶也不会连累我。」
倾斜的灯影逐渐在叶筝眼里汇集成一个明锐的点,一种生理性的反应和刺激,他合上眼,那个光点依然存在,像根植在了他的角膜里。
这一刻,他有很多话想说,比如告诉黎风闲,狗仔不会那么心慈手软,他们要流量丶要钱,为了这两样东西可以倾尽一切下作恶浊的手段,随随便便将一个人往最糟劣的深潭里推。再比如,和他这个有「霸凌」前科的人沾上关系,就算你什么都没做,也会被轻易猜测成一个共犯。
他舍不得黎风闲这样的人被狗仔描述成一粒陷于泥涅中的白沙。为了不让黎风闲听出异状,叶筝语气松快,「我只是随口说说,不过两张照片嘛,也没拍到什么有用的……不聊这个了,」顺势转开话题,叶筝问起了艺术节的事情,「对了,闲庭这次打算演哪两出戏?」
听出他硬倔地想要岔开这件事,黎风闲也顺随叶筝的意思,回答这个问题,「《西厢记》和《蝴蝶梦》。」
「那你是唱《西厢记》吗?」叶筝记得自己看过薛淼唱的《蝴蝶梦》,袖中一抹红帕飞来,实在叫人难以忘怀。
「对,我也有一段时间没上台了,所以要提前排练。」黎风闲说。
「说起艺术节,」叶筝后背蹭着枕头往下滑了一截,他把自己卷进被子里,手机调成外放模式,放在枕边,「那会儿我在文艺汇演后台晕倒,是不是挺丢人的……听我助理说我还吐你身上了……」
电话那边也静了一瞬,似乎没料到叶筝会提起这件事,「生病了,很正常。」黎风闲说,「吐完你就睡着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有段时间我老做梦,梦见自己在酒店,外面下着大暴雨,然后有个男人背对我坐着,肩胛骨上有个纹身……」说到这,叶筝也觉得好笑,「我就真以为是个梦。没想到是高烧烧傻了,」感怀一样,他轻声道,「原来我在那时候就见过你。」
「如果不是我助理想起来要跟我说,」叶筝又问,「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通话里沉默片刻,黎风闲很平缓地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所以你还会告诉我吗?」叶筝侧过身,对上手机里的通话时间,数字一分一秒地增长着,「关于那天的事,你是怎么带我回酒店的。」
黎风闲有一会儿没说话,空气安静数秒,他把盘在他脚边呼呼大睡的火锅抱到了床上。卧房灯开得很暗,在叶筝举出这样的问题之后,黎风闲难免会想起那日的场景。于是一个清晰连贯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构建延伸。
文艺汇演当天,距离闲庭演出之后的半小时,黎风闲从休息间卸妆出来,时间他计算得刚刚好,后台直播显示叶筝的表演已经结束,下一轮要上台的单位是一组由大学生组成的交响乐团。
整个后台过道都塞满了人,助理推着移动衣架东来西去,不断有高高低低的乐器在调音,全程肉竹嘈杂,走到半路时,一个挂着对讲机的女生忽然逆着人流跑起来,她一手扶着麦克风,擦过黎风闲身边时,有股很淡古龙水味,嘴里急促地在喊,「叶筝晕倒了,他助理呢?你有他助理电话吗?打一下,赶紧的。对,在C出口。」
旁边就是闲庭的休息间,听见工作人员的话,黎风闲收回门把上的手,径直走向前,在一堆用以装乐器箱子里穿行而过,心跳响个不停,拨开熙来攘往的人群,他在一个出口的门边见到靠坐在墙角的叶筝。
从舞台上带下来的妆容都盖不住叶筝发白的脸色,额发被横流的汗水浸脏,眼睛半阖着,像是睡着了,上半身一套白色西装,领带被随意抓开,是条力尽筋疲的弧形,松松地圈在他的领口。
围在出口附近的几个大学生想将他扶起来,但都是女孩子,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是好,另外后排的几个男生也在往这边走。
「诶,那是谁?」一个男生问。
「不知道啊,应该是刚才从台上下来的那个吧,叫叶什么来着……是个唱歌的。」另一个男生回他。
「他是晕了吗?」
「好像是,要不要先把他扶起来?」
「扶起来吧,在地上挡着路。」
其中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走向前,想将叶筝从地上架起,但黎风闲动作比他快,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越过好几个人,直接拦腰把叶筝抱了起来。边上几个闻风而动的大学生正在掏手机,想把过程拍下来,一抬头,却见黎风闲很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麻烦让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