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云层低垂,淅淅沥沥拧下雨丝。水雾氤氲,笼罩着穆家大宅满园凄厉哭嚎。
宴饮作乐的主家被推出房门时,下人们早已哭跪了满地。四面官兵手持火把,神情漠然,好似在看一群待宰牲畜。
穆野如坠冰窟,直至被推至队列最前,跪在仅次于家主穆守义的位置,他仍旧面色惨白,神思恍惚。他目光发直,本能般追寻那一道乌金裙影。
五大仙门威势赫赫,纵是人间帝王,亦须礼让三分。春乌二仙自无人敢犯。此时,正静立一旁,自有官兵为二人执伞蔽雨。前方血水混入雨水,哭喊震天,却连半个泥点也溅不至二人裙摆。
目光相触的一刹,穆野看见乌姹长眉轻蹙,正自上而下打量他。那一双惯常冷漠倨傲的凤眸,此刻竟似掠过一丝失望。
他猛地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自己这般狼狈形容,早已被她尽收眼底。
官兵护卫之下,一名绯袍宦官缓步上前,展开暗金龙纹云绢手诏,厉声宣读:“查穆氏一族,世受皇恩,本宜洁己奉公,却勾结妖邪,戕害无辜生灵以炼邪术,图谋不轨;霸占良田,侵吞民产,致使怨声载道;更纵容子弟,虐杀百姓,罪证确凿,天人共愤!人证物证何在?”
身后响起斩钉截铁的声音:“有!”
兵士应声出列,端出物证向地上众人展示。
一叠白纸,有的盖金印,有的按指纹,分别是地契、状书之类,但这些都不重要,白纸之上,穆野一眼看到那足令圣人震怒的东西——
琉璃共心龛。
穆守义用以沟通仙门的法器。
与此同时,一个黑衣劲装的高佻少年,被带至众人之前跪下。
穆野看清人脸,瞳孔骤缩!
是明荼。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毒蛇,疾扫向罪奴队列,瞬间锁定那一道静跪其间的白衣。穆文面色沉静,姿如寒松,在周遭惊惶扭曲的人群之中,竟似一段未染尘埃的白玉,清冷独绝。
穆文……
好一个穆文。
原来他卑躬屈膝谨小慎微,却是为了这一日。
他自请住鬼院,多方周旋,忍辱含垢尊严扫地,乃至助他一步步夺位……竟悉数是场精心布下的局!
官官兵厉声压下地面哗然。宦官声严色厉,问明荼:“明荼,本官问你,你身上纵横疤痕,可是穆家主人以你为材,行邪术所留?”
明荼答:“是。”
“每至更深人静,穆家主人,是否会行至书房,以此琉璃龛勾结妖邪?”
“是。”
宦官声震庭院:“人证物证俱在,穆氏罪大恶极,天理难容!依律,主犯穆守义,穆珲等一干涉案子弟,即刻押赴刑场,枭首示众!其余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掖庭!所有家产,悉数抄没,以充国库!”
霎时间,哀嚎震天:
“大人冤枉!”
“我等毫不知情!求青天大老爷明鉴!”
穆守义疾目四顾,猛地扑向春、乌二人方向:“仙子!仙子救命啊!穆家年年供奉,从未短缺啊!”
穆野死死盯着穆文,忽而膝行上前,声泪俱下:“大人容禀!”
他声音盖过院中喧嚣,清清楚楚传至每个人耳中。
“大人明鉴!我穆家世代忠良,蒙此奇冤,皆因家门不幸,出了内鬼!正是此人——
“穆文!他身为兄长贴身近侍,深得信任,府中诸多机密要务皆经其手,方能伺机构陷!”
“还有他!明荼!此人之所以诬告,正因他与穆文私交甚密!二人里应外合,一个暗藏罪证,一个出面伪证,意在彻底倾覆穆家!求大人明察!”
众人静了一瞬,随即爆出更猛烈咒骂。所有主家皆指向穆文,厉声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