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的念头悄然滋生:或许,这三年之约,正是他严庄施展“非常手段”、攫取更大权力的绝佳时机?
必要之时,他需要让殿下看清,“清流”的阻碍和“非常之道”的效率。
……
……
当裴徽离开颜府时,已是日影西斜。
夕阳如熔化的赤金,又似泼洒的鲜血,将长安城染成一片壮丽而悲怆的金红。
巍峨宫阙的飞檐斗拱在余晖中如同燃烧的火焰,也像无数把淌血的刀锋,直指苍穹。
严庄敏捷地为主子掀起车帘,敏锐地捕捉到了主子身上那股混合着如释重负的轻快与肩负更大使命的凝重气息。
同时,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瞥见,送至府门口台阶上的颜真卿——虽然依旧身姿挺拔如松,面色严肃如铁,但那双望向马车离去的眼睛,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冰冷抗拒,多了几分深沉复杂的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的审慎期待。
严庄心中那枚冰冷的铜钱,捻动得更快了。
裴徽登上马车,车帘落下,瞬间隔绝了外界刺目的血色霞光与喧嚣市声,也隔绝了严庄探询的目光。
马车内狭小的空间里,裴徽脸上那坚毅、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激动兴奋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在了冰凉的车壁上,闭上双眼,发出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
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短暂的放松后,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急促地敲击着膝盖,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哒哒”声,如同战鼓的倒计时,显露出内心翻江倒海的焦灼。
他脑中如同最精密的沙盘,飞速推演着,每一个念头都带着冰冷的现实:
江南李璘占据天下最膏腴之地,钱粮堆积如山。
长江天堑,水网密布,楼船战舰如林。
稍微有些棘手的是,他们与江南本地豪强、盐枭、水匪盘根错节,早已形成利益共同体。
强攻?代价恐怕不小,长安的国库根本承受不起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必须分化瓦解,擒贼擒王,速战速决!
时间!最缺的就是时间!
李璘在江南根基日深,每拖一天,代价都翻倍增长!
他想起情报中提到的李璘最倚重的谋士——一个绰号“江狐”的神秘人物,此人才是真正的毒瘤。
蜀地杨党余孽——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剑阁、夔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些杨国忠的余党、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和失意将领,据险而守,煽动山民叛乱,散布“朝廷苛政猛于虎”的谣言,将天府之国变成了一个流脓的毒疮。
清剿需要精兵强将,更需要海量的钱粮支撑漫长的补给线!
翻山越岭运粮,十石能到一石就不错了!钱!又是钱!国库空虚得能跑马!
从哪里挤出这笔巨款?
他想起严庄上次隐晦提及的“非常之财”,不禁皱紧了眉头。
最新的六百里加急军报如同冰水浇头: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已暗中集结数万控弦之士于青海湖;回纥可汗磨延啜态度暧昧,其精锐骑兵频繁在阴山以北游弋。
边军久战疲惫,甲胄残破,粮饷短缺,士气低落。
若内乱未平而外敌大举入侵……两面夹击!
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抢在他们动手之前,至少稳住内部,腾出一只手来!
财政绞索才是最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