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暄一行无声无息地避开几处敷衍的守卫,如一片落叶飘入目标卧房。
屋内弥漫着劣质熏香和淡淡的酒气。
目标王录事鼾声如雷,浑然不觉死神降临。
杨暄手中拿着煊赫门找天工之城订做的特制短匕“鱼肠”,在从窗棂缝隙透入的微弱月光下,泛着幽蓝的、令人心悸的冷光。
一行人如同最精密的杀人机器,手臂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只需零点一瞬,便能割断那脆弱的喉管,让一切在无声中结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杨暄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床头悬挂的一幅画——一幅笔触稚嫩,用色却鲜艳大胆的《稚子扑蝶图》。
画中一个约莫五六岁的胖娃娃,扎着冲天辫,穿着红肚兜,正咧着嘴,挥舞着小胖手,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追逐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那笑容,纯真无邪,无忧无虑,充满了对世界最本真的好奇与欢喜。
轰——!
这纯真的笑脸,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毫无预兆地狠狠劈中了杨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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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眼前猛地一花,不再是这昏暗的卧房,而是长安相府后花园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同样是追逐蝴蝶的年纪,他穿着锦缎小袄,笨拙地挥舞着网兜,脚下被石子绊倒,委屈得哇哇大哭。
然后,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将他抱起,一个模糊却无比温柔的女声在耳边轻哄:“暄儿乖,不哭不哭,蝴蝶飞走了,娘亲再给你捉……”
那是他早已逝去、面容在记忆中都已模糊的生母!
紧接着,另一个高大却同样模糊的身影走了过来,似乎带着笑意,摸了摸他的头,递给他一只草编的蚱蜢……父亲?那遥远记忆中一丝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暖意,在此刻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
这瞬间的恍惚、这灵魂深处的剧痛,让杨暄那本应如磐石般稳定的手腕,出现了致命的千分之一刹那的迟滞!
匕首的轨迹在空中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顿!
睡梦中的王录事,仿佛被那无声杀意凝聚成的冰锥刺中,猛地一个激灵,从噩梦中惊醒!
他睁眼便看到床边一个鬼魅般的黑影,手中寒光闪烁!
极度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惊叫:“啊——有刺……”
后面的话被卡住,他爆发出求生的本能,连滚带爬地撞开身旁的窗户,在一片木屑纷飞和哗啦声中,狼狈不堪地跌入窗外冰冷的雨幕!
“该死!”杨暄瞬间回神,眼中寒芒暴涨,杀机毕露。
他如影随形般扑到窗边,然而目标已经连滚带爬地窜入了后院的黑暗。
几乎同时,庄园内响起了刺耳的锣声和杂乱的呼喊:“有刺客!抓刺客!”
其实,杨暄本来不用亲自动手,是他非要亲自动手,想要释放心中的压力和痛苦。
杨暄知道,任务彻底失败了。
他必须立刻撤离。
杨暄的身影迅速融入黑暗,但心却沉入了更冰冷的深渊。
那画中稚子纯真的笑脸,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在他脑海中不断放大,无声地拷问着他:“弑父……为了所谓的忠诚,斩断血脉之源,真的……是正道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和迷茫,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了他的杀意。
第一次失手的阴影尚未散去,更沉重的打击接踵而至。
杨暄内心的天平剧烈摇摆,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任何一丝刺激都可能让他彻底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