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绝对的掌控力。
那笑容让孟瑕的心猛地一沉。
岭南的战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阿姊将纸条在指尖捻成粉末,走向了那位依旧在江边发呆的慕大人。
“慕大人,”阿姊的声音,听上去很是轻快,“岭南的这些卒子,倒是清剿干净了。可惜,真正的棋手,却还安然无恙。”
慕兰时站起身,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阿姊。
“本宫刚得到消息,”阿姊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东海戚氏的余孽,已在千里之外的禹州现身。其中,似乎还有一位身份尊贵的核心女眷。”
禹州?女眷?
孟瑕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些词汇,却发现它们对自己而言毫无意义。
可她看到,当阿姊说出这句话时,慕兰时那如同雕像般的身影,一瞬间有了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快得像是一种错觉。
“你说,”阿姊的语气,变得更加玩味,“对于这些漏网之鱼,本宫是该派兵围剿,将他们明正典刑,押解回京,以彰国法呢?还是……只诛首恶,给某些无辜的、被胁迫的‘家眷’,一条生路呢?”
孟瑕听不懂这其中的机锋,但她能感觉到,空气在那一刻仿佛被抽空了。
阿姊在逼她。用一种她听不懂的方式,在逼迫慕兰时,做出一个选择。
慕兰时沉默了许久。
久到孟瑕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回答了。
“公主,”慕兰时的声音,终于响起,平淡得像是被江风吹散的灰烬,“两者皆不妥。”
孟瑕看到阿姊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臣以为,最稳妥之法,莫过于遣一队精锐,暗中查访,将之一网打尽,尸骨……就地掩埋即可。如此,既不惊动地方,又能永绝后患。”
孟瑕的心,又是一阵猛跳。
她听懂了这句话。慕大人的意思,是让那些人,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个法子,比阿姊说的任何一种,都要……干净。
也都要狠。
阿姊凝视着慕兰时,忽然笑了。
“慕大人,你总是……这么让本宫惊喜。”
她缓缓转身,向岸上走去。“此事,便依你所言。只是,为求万全,本宫会亲自遣人处理。就不劳慕大人费心了。”
在与慕兰时擦身而过的瞬间,孟瑕看到,阿姊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说了一句什么。
那句话声音太轻,她没有听清。
她只看到慕兰时的身体,在那一刻,像是被冰雪彻底冻住了。
***
当夜,阿姊的亲卫营中有数道黑影快马加鞭,消失在了夜色里。
而孟瑕在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慕大人营帐的帘子,被风吹开了一角。
她看到那位清冷孤高的慕大人,正独自一人坐在灯下。
她没有看书,也没有看舆图。
她只是在用一块柔软的白布,一遍又一遍地,极为缓慢地,擦拭着一柄不知何时出鞘的、寒光凛冽的短刀。
帐内的烛火,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慕兰时手中的白布,正沿着短刀那泓秋水般的刃口,做着最后一次、也是最慢的一次擦拭。
刀,是好刀。薄如蝉翼,吹毛断发。是她及笄那年,母亲赠予她的。母亲说,慕家的女儿,可以不习女红,但不能没有一柄傍身的利器。
彼时的她不懂。总觉得这世上最锋利的,应是算计与人心,而非这等有形的铁器。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