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识听见自己喉咙间翻腾的水声。
或许事情有转机,是吗?
然而,他预料错了——
待他带有冀望地抬起头,房梁间却砸下一本纸册。
“结束了么?”梁识喃喃地念叨着,颤颤地拾起那个纸册。
这一刻,他心里面所有的希望尽数熄灭。
……哈。这纸册的封面是空白的,但是细细一翻,而后全是密密麻麻的“死”字。
——偏生这“死”字还是他的手笔!
那恶鬼不知道用了何种手段,竟拓印了他的“死”字那么多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么害我,你也不会好过的!我诅咒你,我将永远诅咒你!”梁识意识到自己的绝境之后,再也不回避,而是狂笑起来,“你等着,我下了地狱之后,也永远不会放过你!”
“天道好轮回!”
梁识怆然,忽然再度捧起那柄青铜长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他觉得自己应该死。
再这么被这个恶鬼玩弄下去,保不住的便不是他自己了。
可就在鲜血迸发的一瞬间,房梁之上雪片纷飞,那些写满了他淫词秽语的手稿,一篇篇地落下来。
血色同房梁震落的雪霰撞个满怀。
那些誊着“帐底香肌”的纸笺忽地活了,化作万千白蝶扑向猩红,最艳的那页《玉楼春》正正覆在梁识半阖的眼睑上。
“老、老、老爷——”姗姗来迟的仆役撞开祠堂的门,却看见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碎雪纷扬如戏台上抛洒的纸钱,却裹不住漫天飘旋的淫辞。
他怔愣了片刻,上去仓促地翻着东西,最后终于大叫一声,“来人啊!”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祠堂,与此同时,梁识的死讯混着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一起涌向京城的大街小巷。
***
“慕大人出去就这么带东西?人也不带一个?”戚映珠坐在轺车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驾马的慕兰时,心觉好笑,“怎么说慕大人也是奉了皇命出京,居然这么寒酸?”
是的,慕兰时什么人都没有带。
甚至马车也不怎么华丽,只是一辆方便轻巧的轺车而已,甚至还是她自己驾车。
因着慕兰时连自己亲密的仆人、信重的死士都没有带上,戚映珠也不好意思带上觅儿了。
当然,觅儿知道自己又要和姑娘分开的时候,又开始哭得梨花带雨了:“姑娘您难道真的要抛弃觅儿吗?觅儿下次一定会把那即钟啊茶啊全部算出来的!您千万别抛下觅儿!”
戚映珠好容易才把觅儿安抚好了。
没办法,已经注定了,她和慕兰时的沧州之行,就是她俩人而已。
单独和慕兰时出去,没有旁人,这事让她颇为期待的同时,也有些担忧。
她要担心在意的人又不止是慕兰时一个人。
而且这条道上……
思绪还在蔓延时,前面驾车的大人却悠悠地开口说话了。
“寒酸?哪里寒酸了?”慕兰时闲闲地扯着马的缰绳,控制马的速度慢了下来,别过头看一眼戚映珠,“有东家在,兰时去哪里都不会觉得寒酸。”
“嘁……就知道甜言蜜语,还是好生看路吧!这条路上不认人的马多了去了。”戚映珠嗔怪了慕兰时一句,心里面却泛着甜蜜的沫。
虽然她知道这种话对于慕兰时来说还是程度太轻,但她就是架不住听到的时候会觉得心动。
……那她又能做什么解释呢?
戚映珠觉得,一定是信香在作怪。毕竟她们两个人已然完成了互相标记,而坤泽君由于生理构造,对乾元君产生更多依赖实乃在所难免之事。
“不认人便不认人吧。”慕兰时悠闲得很,仍旧驾着马向前,拖着老长老长的暮色。
鎏金暮色如淬火的绸缎缠上马尾,慕兰时执缰的指节也泛着光色,像极,此时此刻,某地某处飞扬的雪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