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又像把钝刀,一寸寸割裂付昭的心。
“哈,我本来就应该回来的,”萧鸢语气闲闲,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娘子这般说,倒像是在说,我不该回来呢。”
付昭一时语塞,不由得道:“是,妻主说得是。是阿昭糊涂了。”
她对萧鸢,抑或是萧鸢对她的态度,从称呼上就可见一斑。
她是她的妻主。
而萧鸢方才的话也明显。
玉镯磕碰在檀木圆桌上,撞出几分泠泠的清响,萧鸢的声音随着她人的黑影齐齐压来:“阿昭,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做了么?”
她身上带有一股檀木香气——这是萧鸢的信香味道。
按说她俩已然结亲,对彼此的信香当然不应该排斥,尽管萧鸢在她二人洞房那夜转身离去,但是付昭还是费了很大一番心力努力接受。
接受她不喜欢的檀木香气。
可是付昭这般勉强自己得到了什么?当她潮泽期来临时,萧鸢闻到了她的雪松香气,皱起了眉头,命人送来了平绪膏,让她使用。
哪有结亲的乾元坤泽君,并不行任何结契之实,却只知道送来平绪膏的呢?两人根本不像是什么琴瑟和鸣的妻妻,更像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想起啊,那会儿她被潮泽期的热浪焚灼五脏六腑时,本该与她共赴巫山的妻主,那一刻或许正在某处暖阁里,嗅着其她坤泽清甜的蜜桃香。
再后来,付昭有一次为在家中宴客的萧鸢奉茶——萧鸢忙于事务,待在家中的时候也不会与她多相处,所以付昭很珍惜同萧鸢在一起的日子。
那日她满怀欣喜,亲自提着滚滚的大红袍,却隔着一扇屏风,听见屏风后面女人银铃一般的调笑声音:“您不知道那个味道有多么难闻啊……就像,就像巷阴沟里烂透的雪松木!”
闻言,付昭的脚步钉在原地,茶盏边缘的热度烫上掌心。
紧接着,她听见萧鸢慵懒的嗓音混着骰子落盘声:“慎言,这味道,毕竟是在下正室夫人身上的味道。”
“夫人又如何?”另一个声音陡然拔高,语气里面有着掩饰不住的谄媚讨好,“您不是说最恨……”
付昭的指尖骤然收紧,滚烫的茶汤泼在裙裾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震碎了屏风后那句轻飘飘的“雪松”。
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萧鸢的喜欢。
思绪回笼,萧鸢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在她面颊上面描摹了好一会儿,说道:“对了,阿昭,我今日回来,是有一事要吩咐你。”
付昭问何事。
“你可知晓今年新晋的秘书郎慕兰时?”萧鸢问,“她毕竟出名早。”
付昭应了,藏在袖中的手指却不由得蜷缩紧了。萧鸢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
莫非是……
“不知道才奇怪呢,我此前听说,她要同南市一个商户成亲,只是到现在,那成亲的事我都没打听出来什么……”萧鸢喃喃自语,显然不需要付昭的回复,“我打听出来那商户是谁了,正好我不方便出面。”
话至此处,付昭显然明白了萧鸢的意思。她略带惶惶地抬起头,正撞入萧鸢那双如深泓幽潭一般的双眸。
付昭一瞬觉得,是否自己这些日子做得太过?
“那商户姓戚,”萧鸢忽然走近,却也不愿意离付昭太近,“我有个朋友认识她,明日你且同她一起去,与那商户结交。”
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不容置疑。
更让人不安的是,萧鸢此刻假定她不认识戚映珠。
……又或是说,她知晓。
“明天就去吗?”付昭问。
萧鸢“嗯”了声,便离开了,徒留付昭一个人愣在原地。
鼻腔肺腑里面,还漂浮着,她忍受了很久的、想要习惯的檀木香气。
***
“参见太女殿下。”两人异口同声对着孟琼行礼。
方在批复奏折的孟琼这才慢悠悠地抬起了头,眼风朝着阶下一扫,淡淡说:“平身、免礼。”
孟珚、孟瑕二人起身。
“六妹,今日你借我的马车,如何?”孟琼放下手中朱笔,向后仰躺,颇玩味地看着孟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