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寒霜降在麦田,人群如遭霜打的麦穗般瑟缩。
梁识——四大家族梁氏如今的话事人,官至秘书监,同九卿同一品阶。
他家从来都对慕氏、黎氏的地位虎视眈眈,且一直对慕兰时抱有敌意。
当慕兰时方进入秘书省的时候,他便设计刁难慕兰时。然而彼时的慕兰时能力同样出众,很快调离了秘书省,但梁识却更加记恨慕兰时。
——慕兰时死时,就是他亲自过目、撰写的诏书,宣扬慕兰时犯下谋逆的滔天大罪、罪不容诛、死有余辜。
是啊,毕竟梁识也是当代清流,大书法家,像这样的挞伐逆臣之事,由他来书写似乎再正常不过了。
梁识未曾发觉慕兰时那浸过黄泉水一般的眸光下所隐藏的情绪,只是仍旧同那群“鹌鹑”施压。
似乎他们方才不应该这么热络地欢迎这个新人。
“梁大人,”慕兰时沉默顷刻后终于主动开口,带着笑意唤了一句梁识,“下官慕兰时,是新晋的秘书郎。”
“……”梁识听到了慕兰时的这句话,但是他的动作和眼神,俱皆纹丝不动,仍旧沉沉地压向马姓官员。
慕兰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彼时她也是初到秘书省,便被这位清流名臣、书法大家梁识设计刁难。
但是他毕竟是梁家的话事人,这种事情直接说出来到底有些不厚道,于是他手下又有一批爪牙,帮着他刁难慕兰时。
还用的都是些下三滥的无聊技艺。
她方才整理好的典籍便被弄乱,写好的批文又被涂抹。
——这些事情听起来无聊至极,但便是上一世真实发生过的。
慕兰时彼时觉得不在意,小人之举确实也没有怎么影响到她。
只是重来一世,她突然不想再对这些仁慈,没必要再给他们好脸色。
至于这位自诩清流正派的书法大家,慕兰时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同他“商量”呢。
“梁大人。”慕兰时不顾这须臾安静下来的情况,重新唤他。
马姓官员听到慕兰时又叫了一声梁识,不免诧然地抬眼望了过来。
果不其然,梁识那双吊梢眼又沉了沉。
这是他们这位长官不悦时惯常要做的事情。
马姓官员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梁大人会生气,但是,眼下他更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梁大人似乎对这位新任秘书郎大人很有意见。
尽管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他似乎又明白了。
毕竟京城四大家族,这梁大人是一家的,慕大人又是一家的,这两家素来没什么交好的传闻。又论年纪,梁大人的年纪乃是慕大人的两倍……是长辈的年纪,若是看不惯的话,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梁大人毕竟这么大的资历,居然还……
“哦,这位……”梁识冷冷地伫在旁边,听慕兰时又叫了他一声之后,这才回过头来,睨了慕兰时一眼,语气轻飘飘的:“这位便是新任秘书郎大人是么?”
慕兰时回以一个冷锐的目光:“正是。”
“哦,本官倒是还没见过呢,秘书郎大人,莫非你方才是向诸位介绍了自己么?怎么偏偏不告诉本官呢?”
梁识这当然是在找茬了。
慕兰时“嗯”了声,“下官慕兰时。”
她没有多加任何一个字的介绍。在京城,在衙署,“慕”这个姓氏,便已然能够说明问题。
梁识被这简短的几个字迫得胸腔震动。
啧,他这么明显地故意刁难慕兰时,慕兰时却反应如此刚烈?
——实不相瞒,他正是想着清明前后,那慕成封之父跪在慕府门前求饶的事情。那会儿,慕兰时便是如现在一样得意洋洋。
他从那个时候就忌惮慕兰时,就觉得此子不能留,就觉得想要找她的茬。是以,当她进入秘书省的时候,他想出了这般无聊的技俩。
“好啊,慕兰时,是个好名字,”梁识勾唇,“我看慕大人初到秘书省,尚不知这秘书郎应该做什么事情吧?”
早有知情的官员面色沉凝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