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宴芳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颇倒胃口的表情。
“啧啧啧,你可别千万用‘冤家’两个字来称呼那个萧鸢!我可同她不是什么冤家关系!”黎宴芳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生怕这“冤家”二字沾染了什么嗔怪的亲昵,给旁人误会了多不好!
她一点也不想同萧鸢扯上联系,奈何此人脸皮太厚、心机太深,非要和她斗,黎宴芳不得不想一想对策罢了。
“好好好,听黎姊的话,那便不用这两个字称呼便是。”慕兰时很快就从台阶下了,只要黎宴芳不追问她和戚映珠的婚事是什么时候就成。
正巧,回去的时候,她也去追问一番戚映珠——她俩人的婚事,应该是什么时候?
暮色染透宫墙时,两人也应当分别了。
“唉,本来啊,原想着探你一些红鸾星动的喜讯,好让我这孤家寡人开心一番,没想到这萧鸢的名字竟然能让人败兴至此……”黎宴芳颇烦躁地顶了顶腮帮子,泠泠清音里夹着声叹,“那我也懒得追问你的喜事了,兰时。反正就一句话,到时候结亲摆流水宴的时候,千万要给留个上等的座位!”
慕兰时广袖轻振,一一答应了下来。
看来萧鸢此人的确让黎宴芳苦恼不已,此后两人又走了一截路,黎宴芳都不曾追问慕兰时和戚映珠如何认识的红尘因果,遑论拿她俩的事情打趣了。
她反倒很严肃认真地说起了萧鸢。慕兰时心知自己提到萧鸢,这是触碰到黎宴芳的心结了,后者才会滔滔不绝地数落一路。
“不过呢,”黎宴芳讲完后,也不忘总结一句,“这萧鸢敢在我们御史台如此行事,身后定然大有来头。这样的女人,还真是可怕……”
慕兰时连连附和:“是,这样的女人很可怕。”
“不过呢,我一定会让她知道花儿为何这样红……”黎宴芳倏然嗤笑一声,“兰时,虽你并非御史台中人,但这个萧鸢绝非善茬,你我她三人年纪相仿,出身上面并无天渊之别,你也得小心此人。”
兰陵萧氏同样不能轻视。当年前朝帝都江南的时候,萧氏可是煊赫一时、手眼通天。这萧鸢虽然不是本家,但她若能振兴本家,家族定然尽其全力托举。
到了那个时候,兰陵萧氏,同样可以在这京城,同她们一较高下,不管如何,一切须得防患于未然才是。
“我明白。”慕兰时说完,又谢过了黎宴芳,再与她道别。
慕兰时本想念及两人的交情,自己也要提醒黎宴芳一句,可是她最后却发现,自己多虑了。这位能同她并称“一时兰芳”的世家女,这一点当然能够窥破。
思虑间便出了大门,却不曾想自己的车驾边,四平八稳地摆了一辆玄木鎏金车驾:车帷垂坠如瀑,辕首雕着鲜艳繁复的莲纹。
最刺目的,当属厢壁正中那朵以银朱掺螺钿绘就的重瓣芍药——花瓣层层叠叠似浸了胭脂的冰绡,花心却用孔雀石碎嵌作狰狞虎目,这般张扬刺目的徽记,慕兰时心中知晓有两个人用。
一个是当朝太女孟琼。她自幼便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继而也养出了用度的周身气派。瞧这辆玄木车驾便能知晓一二了。
孟琼如今正是和老三孟瑞争夺储君之位的关键时期,寻求世家帮助再正常不过。
虽然过早地卷入夺位之争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车驾上面坐的人若是孟琼,也比遇到的人是……
“慕大人,今日下值可是晚了些?”玄木车驾的帘帷掀起,那眉眼面靥恍若画中精怪的女子笑意盈盈地勾着帘,欺霜赛雪的腕子衬得她的脸愈发诡艳:“不过没关系,本宫会一直在这里等候慕大人的。”
为慕兰时赶车的车夫闻言浑身一悚,连忙把自己的头埋得很低,假装没有听到这位公主殿下的话。
他今日还是第一次来给家主大人驾车,送家主大人来衙署,怎么偏偏遇到这种事情?
家主大人是要同南市那位戚小娘子成亲的!可是这偏偏冒出来一个公主殿下,那怎么办?
慕兰时的脸上方还保有着方才同黎宴芳交流时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在孟珚掀帘而出片刻凝冻住了。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孟珚,也不等她说完话,径直走向自家车夫停靠的地方。
孟珚掀着帘,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慕兰时的侧影。
——方才慕兰时同黎宴芳遥遥走来的时候,笑得非常淡然。她俩前世还算得上不错的朋友。
而她和慕兰时前世乃是那么亲近的关系,她在她的身边,笑容只会更加灿烂。
在慕兰时还未瞧见她的车驾的时候,孟珚便一直趴在车窗处往外看,她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慕兰时的一举一动,从烧尽了的暮色中,借着模糊的轮廓想象出她的笑颜。
这半幅朦胧剪影落在孟珚眼底,竟比记忆里那些亲密至极时,触及到的清晰面容更为灼人。
上一世,慕兰时在她孟珚身边露出的笑颜,只会比这个更灿烂万分。
呵,入仕之后字不一样。孟珚彼时揪着窗帘,如是想。
只要入仕,只要踏入了金銮殿的门槛,慕兰时这一生就得和皇家,就得和她们孟家紧紧地绑在一起。
至于那个当街卖面做生意的……
呵,好歹也是上一世见过大风大浪、坐过太后高位的人,怎么现在眼界这么低了?不过没关系,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