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因为人多,慕兰时还没有说要怎么处理他,只是说让他去祠堂抄族规。
可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不过呢,这个问题,兰时此前解答过慕成封的疑惑,如今也不介意,再说一遍。”慕兰时倏然又道,似是钩沉到记忆里面,“泰始六年冬,七叔祖中风昏迷,时主持元日祭典的,正是其妻谢夫人。”
“永明九年春,二叔祖母病重三月。代掌中馈的,是年仅十四的嫡长女慕昭。”
有人互相对望一眼,心知这话语的份量。慕昭,乃是第一位女性家主!
“第四条,贪墨蚕丝,结果原是慕严不顾手足之情,买通管家赵郦构陷于我,理应禁足,先在祠堂跪上一跪,容后发落,”她说着,一边又斜斜睨向慕迭,“至于姑母,年纪大了,听风就是雨,兰时得找人帮您看看身子骨。”
“慕兰时,你!”慕迭怒目圆睁,终于忿忿道,“你莫非以为你有了家主令牌便可以如此胡作非为、威胁我?你动不了我!”
纵然她方才是对慕兰时有杀心,但她自己却没做什么可让慕兰时指摘的措事,是以慕兰时只能动动嘴皮子功夫威胁她。
“我要去找司徒大……”
“呵,姑母勿忧,”慕兰时神色突然有些惫懒,“我这就送你去见我母亲,来人,扶姑母上青帷车,千万要好生地送去司徒大人住的沁南别业,让司徒大人知道一二,姑母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话音刚落,便闪出了几个甲士,不由分说就将慕迭生生地带走了!
“慕氏怎容得你这悖逆之徒!”慕迭的嘶吼挟裹着暮春晚风袭来,却湮灭在骤然闭合的车辕声里*。
众人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位新任家主。
慕兰时做完这事,垂眸,同她肩上的雪鸮一样,睥睨扫过众人。
她做的当然不是什么良善事。
用的便是强权迫使这些人臣服,利爪穿透腐肉时,必然溅起血沫。
那又如何?慕氏说着百年簪缨清流世家,却背地里面藏着这么多阴私。
是她上辈子太容忍这些亲族了,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亲族啊,就像,那蛀空梁柱仍强撑门面的禁庭宫阙一般,从内里就烂透了——
既如此,不妨由她作那燎原星火,将这朽烂王朝与世家一同焚作祭天的香灰。
尧之看得呆了。
***
镰月上浮,夜色笼罩大地。
一切收尾,慈慈带着尧之,雀跃地来到阿姊身边。
“怎么了?”慕兰时回头抚顺雪鸮的顺毛,一边问她们意图。
慈慈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头,笑着说:“阿姊,你今日可太厉害、可太威风了!那些老家伙的丑陋模样,够我笑到来年谷雨!母亲上次还告诉过我,要带上匕首刀枪之类的东西,务必要护你的周全。”
可发生的一切她们都知道了。
她阿姊光是站在那里,那些人便如鹌鹑一般缩着。
哪里需要她出手呢?
尧之也在旁边目色雀雀,开心地上前拉慕兰时的袖子:“是啊是啊,尧之当时也很担心您呢!但是尧之信任阿姊,觉得阿姊就是无所不能!”
慈慈突然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尧之,小声说:“瞧你说的,难道我就不觉得阿姊厉害了吗?”
以往她参与了那么多雅集,没有一次不是她阿姊亲为她解围的!
“哎呀,二姊你别生气,尧之不是这个意思!”
慕兰时嘴角浮起浅淡笑意,任两个妹妹吵嚷,指尖仍梳理着雪鸮的翎羽。
慈慈终于不想和这小屁孩斗嘴,便看向那只雪鸮:“阿姊,这雪鸮是你用来召唤那些甲士的信物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慕兰时却摇了摇头:“不,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啊?不是吗,那是什么原因?”她诧异地问。
玩物,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方落,慕兰时便托起那雪色猛禽,将其往空中放飞,雪鸮忽地长唳破空直上九霄,在浓墨夜色中划出了同它主人一般绝艳惊鸿的一笔。
“我驯养的猛禽第一次露面,当然要慎重对待,”她回过身来,月色华光在她眉梢跌宕,呢喃散入风中,“我只不过想试试,它是否……总能穿透迷雾,找到归途,找到我。”
“如今看来,它倒是很忠心。”慕兰时笑意宛然:“也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