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将这场戏码料得通透——孟珚那个性子,活似嗅着蜜糖的胡蜂,既盯准了花蕊,断没有空翅而归的道理,想来是又看上了这位世家大小姐罢。
而慕兰时呢,如今肯在她的面前湿漉漉一双眼睛,必然就对另外一个人露出过獠牙了。
但是,如果慕兰时偏要说的话,她也不是不可以,听一听。
——毕竟她听一嘴,又不会吃亏。
慕兰时忽而改变了撑着下颌的姿势,单手撑着脸颊,语气淡然:“我来的时候便碰见了她骑马而来,挡在路中间。我发觉是她之后,便让她走开,她却不依不饶。”
这些话怕是历来的诗文里都说遍了!
不让她靠近,却像是《子夜歌》里‘道近不得语’的戏码。
戚映珠又冷不丁地勾起一抹笑,讽她说:“可我们方还不是讨论过一回了么?不是六殿下偏要缠着大小姐不放呀。”
这是又在泼醋浪酸她了,慕兰时面色微窘,但很快消下,继续道:“只不过兰时心头一直有个疑虑,那便是前世那情酒……不知娘娘是否知晓,那酒乃是家兄慕严伙同孟珚下的。”
前世下给她喝了,这一世却下给了戚映珠喝。
提到这这杯情酒,戚映珠的脸色却倏然凝了层霜。
这情酒,前世对她来说什么用也无,她没有改变既定的命运。
但……从重生后的感觉来看,那酸慰的快感明显有所助力,戚映珠琢磨了片刻,问慕兰时道:“那酒是不是被我喝了?”
上辈子她是清醒的,只有慕兰时因为信香大乱,不管不顾地标记了她。
慕兰时颔首,道:“正是如此。我醒来也不过是启序宴的前日,没来得及做太多部署,只教人盯着慕严,还有……”
“假扮贵女进府的孟珚。”一想起那日,慕兰时便想嗤笑一声。
真不知那会儿的孟珚有没有得到上辈子的记忆,如是没有,那也太遗憾了些。
“……这世道的熟人真多,”戚映珠喃喃自语,“可惜,我再不进宫做那太后了。”
慕兰时却只注意听见了戚映珠的上半句话,自然而然地接过说:“熟人多不好么?杀起来的时候,便没功夫认生了。”
不得不说,她心中颇有一阵快意,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她终于和戚映珠敞开心扉地谈这前世今生之事。
她其实很想问一问戚映珠那独自在深宫寂寞的场景,却又害怕触及她的伤心事——她使得她尝过灼日的滋味,再扔回永夜。
也许,前世戚映珠的命格里从未点过启明星,只有永续不眠的夜色。
想到这里,慕兰时却忽然探出手,捉住戚映珠的腕,轻轻道:“以后不会再受苦了。”
是啊,我和你都是。戚映珠这么想着,在方才那温热的掌心覆上来的一刻,她下意识地就想往回缩,可那手的主人却像是同她一样,都有下意识的动作一般,却反手又制住了她。
其实被这么握着也没什么不好,且听听外面浪潮般的声音吧,大家都幸福着呢。
“是不会再受苦,慕大小姐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的风流债引向别处了。”戚映珠倏然冒出句话来,又把慕兰时堵笑了。
慕兰时唇边漾起一丝笑意:“这辈子总归没有,妻主要怎么验明正身都行。”
“又不是推你出去斩了。”戚映珠皱眉,这时候才将手从她的手心抽出,提裙起身路过慕兰时的身边时,闻到那一缕异香,颇别扭,“还需要验明正身?”
呵,下辈子喝酒后找人,才需要验明正身呢!
而慕兰时也适时地起身,去拉她的手,小声却又急切地问:“那妻主今日还肯幸兰时一回,同我回去么?”
潮湿的吐息拂过后颈。
居然还是为了问她这事,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回去。
戚映珠偏过头来,斜斜地睨她一眼,说:“那也得慕大小姐,把今天沾染的皇家味道洗干净了。”
她身上还残留着孟珚的信香味道。毕竟是皇家,她的信香自然也有过人之处:初调像干冽的冰晶,寒意如昭告不可犯的天家矜权。
——这是戚映珠所能感受到的。至于再深层次的味道,也便是只有她眼前这个人知晓了。
慕兰时本来担心戚映珠停住脚步又拒绝她,如今听到这番话,心里面却是彻底地安心了。
“那必然得把全身上下都洗干净,这才好博得妻主的欢心嘛。”她颇乖顺地低着头,仍旧如方才湿漉漉一双眼睛时候那样。
真是让人不知道怎样拒绝。
看她绯红着的耳垂,又觉得莹润可爱。
无怪乎,她,她们都喜欢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