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时怔在原地,看着母亲略显佝偻的背影,忽觉心头酸涩。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母亲的身形,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高大伟岸。
她思忖着,低下头,却赫然发现那枚玉石令牌至今仍留在桌上。
慕兰时心下大惊,可一阵惊讶后,便变成了然:前一世母亲也将这令牌早早地给了她。
一来是保她仕途通畅;二来是让族中别有异心的人趁早死了这条心——有人对她慕湄以坤泽之身居于家主之位颇有微词。
只是,慕兰时上辈子并没有好好利用过这枚令牌。
母亲乃是当朝司徒,怎会不知族里那些腌臜事?
今日相谈,便是让她放开手去做的意思了。有令牌者,则为家主。家主有的不仅仅是一族的光耀,更有慕氏积累百年的基业、人脉。
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慕兰时缓缓地,将那枚令牌收进袖中。
眼下还不是堂而皇之地拿出来的时候。家主传承,到底会有个仪式。一般来说,仪式上面,才会有两代家主交接令牌之举。通常,这仪式,往往伴随着前任家主的葬礼而行。
鲜少有人能在活着的时候放下权力。
一想到此,慕兰时心头便生出更多对母亲的愧怍之情。
只是她不知晓的是,在她走后,慕湄直勾勾地望着窗外镰月,想起那个怪诞的梦。
她不是一个会怎么做梦的人,所以将那支离破碎的梦境记得一清二楚。
梦中,她汲汲营营努力运作的关于家族的一切尽数毁于一旦。她记得,她同自己最视如珍宝的女儿爆发了一场争吵——原来女儿早在她启序宴的时候就误同一坤泽结契,而那坤泽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公主孟珚。
慕兰时平步青云、位极人臣,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公主殿下。
再之后,就是她自己跪在沛然秋雨中,为自己可怜的女儿求情。
求情的对象,竟是自己的长男,他猖狂地笑着,说他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支持他。
……人心都是肉长的,慕湄也在自己力所能及地范围内保持公允。
但倘若真的有人要伤她最爱的孩子和惨淡经营多年家族,那她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个梦她做于慕兰时启序宴的当晚。
意外的是,翌日,慕兰时便主动坦白。
当世清谈,避不开玄学。此间联系,便让慕湄多留了个心眼。
不管如何,慕兰时永远她最珍爱的女儿。
她不问她的后手是什么。
因为,她便是她的后手。
***
回居所后慕兰时也没忙着安歇。
她端坐着,随后轻轻叩击了桌子三下,一身黑色劲装的暗卫从旁侧闪出。
这位便是阿辰的同僚,阿星。
她更沉稳一些。
“主上。”
慕兰时言简意赅地道:“东西。”
阿星点了一下头,将一本账册模样的东西呈给慕兰时。
账册中间夹杂了一张纸。
摊开,压平,上面写的,尽数是慕府仆役的名字。
慕兰时博闻强记,饶是下人,她有过一面之缘且知道名字的,这会儿全部在脑海中对上了号。
“啧,竟然有这么多?”慕兰时轻轻哂笑。
这名册,正是她让手下去审问马三,问他知道哪些和他一样,都听慕严指使的。
粗略看了看,竟然有二十余人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