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杀了人。这个想法让黎珂两腿生根似的愣忡在原地。零点零几秒好像被拉得无限长,一个声音在被建材堵住的楼道口嘶喊:“正当防卫!黎珂!不要怕,是正当防卫!”居然是在教学馆通宵复习法硕的周昊!这个法学系优等生连生死之间的台词都是不折不扣的学院派。他的吼声喊醒了黎珂,也提醒了暴徒。枪声零星响起,难闻的硝烟味立时弥漫开来。黎珂只感到后领被重重提起,整个身体倒向房间内。周昊没命地一头撞进门里,卡在砖木中断了一截的裤腿拖泥带水,堪堪夹在被齐裕狠狠一脚踹上的门缝里。齐裕抓住黎珂肩膀把她摁倒在地:“是九五式自动□□。我爸是军人,我跟他打过靶,我会用,让我来射击!”周昊满脸的惊魂未定,张口便是一句脏话:“xxx!我还以为我会死!”双数层电梯被人拉掉了闸。他只有从十九楼向下跑,谁知绕了两处安全通道都被砖石木板糊得严严实实。拍门声如催命的雨点,一门内外死一样的僵持。大概所有人都瞄准了门缝开启的一刹,而他也就在那时手脚并用爬上拆了一半的脚手架,将半个身体从木屑嶙峋的洞口探出。都怪他莽撞,粗心大意忘记自己还开着手机照明功能。灯光突兀得只一眼,便让他恐惧到失声。是枪!那些人竟然持着枪,正在往上面安装□□!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但惊变来得更快。今夜的开火破晓窒闷的,消音后的枪声急急如滚雷暴雨。高层宿舍楼顷刻间化作极暗深渊,到处是血与火的味道。射击距离不过二三十米,子弹穿透力又强,尸体霎时被打得千疮百孔,行李箱也被打碎了一半,全靠外层硬壳苦苦支撑才没有东西漏出来。上下床的扶梯钢管叮叮咣咣,冒着烟凹陷下去。宋陈紧紧抱着周昊的胳膊,两人缩在宿舍角落书桌下最最狭小的空间里。她只不过抬一抬头,一枚减速了七□□十次仍势头不减的子弹就顺着发缝擦了过去。发根噼里啪啦传来烧焦的气味。她吓得一动也不能动,脑袋被周昊拍了两下打灭火星,使劲向下按到底:“别抬头!”肩头刚绑上的血口再次涌出新鲜的腥味。宋陈脸贴着桌脚的底缝向外窥探。积灰和掉发腌臜一处黏上着她被汗水和泪水糊满的脸颊。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迫入这个角度,视线中的黎珂像被抽掉了半副灵魂趴在地面上,粘稠的血浆顺着发根流淌。子弹有限,救援难至。所有能想到的号码她都打了个遍。保卫处、警察、亲人、熟人、急救、消防……可死亡就近在眉睫,一切与之相比都太远太迟。她用手按住周昊的伤口,见血流难止,奔涌漏出指缝,忍不住埋下头痛哭起来。却就连哭声都被枪声与夜蚕食,支离破碎。王紫则已撤到阳台外的淋浴室里,蜷缩在瓷砖铺就的三块四方格角落,崩溃地催促电话那头的警方接线员快一点,再快一点,对方却要她先保持冷静。她失声痛骂:“保持冷静?!你要我怎么保持冷静?你自己过来试试看!”第一附属医院,陈砚红着双眼扯着科室值班主任衣领像要杀人:“我(客家脏话)都听见枪声了!枪声!手续,你这时候跟我说什么暂时离岗手续?!那么多资源都闲置在这里,匀一点给她们你会死?我女朋友,还有她室友的命就不是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