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是多么幸福的日子啊。
他简直都不敢想。
燕拂衣痛得意识都模糊了,他必须得找点什么东西去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不去想有关疼痛本身的事。
他想啊想,试图从记忆当中找到一点甘甜,只要一点就好,他不贪心的,只要一点,就又能含在嘴里,撑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些珍贵的记忆、已经逐渐模糊的过往,变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糖,被守财奴很小心地收在最贴近身体的口袋,只有最受不住的时候,才可以很小心地拿出来,再尝一点点。
不可以贪心,要慢慢用,不然用完的话,就再也没有了。
可能就会再也撑不下去了。
李浮誉不断抚摸着怀中人散落的头发,不住地呼唤他的名字。
老天爷,为什么要永远这样折磨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代替他。
我祈求你,来……折磨我吧。
……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拂衣才终于很慢很慢地,稍稍平静了一点点。
或许是所有力气都终于用尽了,他都不再有蜷起一根手指的能力,整个人软下去,好像被拆掉牵丝的破旧木偶。
李浮誉让他埋进自己的颈窝里,让那些温凉的液体都在他的肩膀上蹭干净。
“没事了,月亮,没事了,”他很用心地一遍遍保证,“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李浮誉将那些温软的发丝盖在掌下,一下一下抚摸,就像他那么希望燕拂衣从此以后的人生,也如此柔顺,被如此温柔对待。
那颗脑袋在他肩窝处稍稍动了一下,好像想要抬起来起来。
李浮誉连忙撑住他的后颈:“拂衣……”
他没有说完。
那双眼睛被泪水洗过,似乎变得更加透亮,显出一种极为纯净的清澈。燕拂衣在看着他。
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视线终于有了落点,被放在他的眼睛里。
燕拂衣的脸颊仍然湿漉漉的,被冷汗、泪水和一些情绪上的东西弄得潮湿,他看起来更加苍白了,一下发丝散乱沾在脸上,衬得肤色对比更加鲜明。
他咬着嘴唇,那么用力,甚至隐约能看见渗出的鲜血。
李浮誉吓了一跳:“别咬,拂衣,别咬——你怎么了,放松,放松一点。”
那具冰冰凉的身体开始细微地颤,不是刚才那样激动的、惊惧地逃离,而是一种仿佛压抑到极致,而终于快要崩塌的时候,在风雨中细微地摇摆。
一道血线自苍白的薄唇边流淌下来。
李浮誉心尖骤然悸动地一痛,他尽量温柔地摸摸燕拂衣的脸,想让他至少别再伤害自己。
“咬我吧,月亮…松开一点,咬着这个。”
柔和的金色灵力将两人围绕在中心翻涌,像一只急得团团转,又不得其门而入的小狗。
燕拂衣的牙齿被以温和而不容置疑的力道掰开,有带着温度的东西代替他自己的嘴唇,被送到口中。
那片席卷着理智的浪更大了,将许多不知前后、也不知真假的记忆碎片全都搅合在一起,让人晕眩,无论如何都挣不出去。
燕拂衣没有放弃,他想起来了一些事,在那片冰冷的海域中,无时无刻不在奋力地挣扎、向上游。
他想起来,好像在什么时候,又看到了师兄的脸。
不是原来记忆中的那一张——而是到魔界以后,看到的那个一直寄居在自己身上,很不容易才能被重新看到的神魂碎片。
但不再是神魂状态了。
莫非是他的幻觉,那脸如此真实,如此温热,就好像在唇齿间蔓延开的,充满铁锈味的液体。
夜柳很担忧地叫了一声:“师尊,您的手……”
李浮誉抽不出一点精力给她,只是微微摇头。
他希望这个徒弟能懂他的意思,快点离开这。
燕拂衣这样的时刻,他不想让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