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听的脊背僵硬,他知道,殷无极正指桑骂槐呢。
但殷无极争取他,却又不动他,本质是为了敲打,而非逼反,他的性命无忧,对方也把过往情谊看的比想象中更重。
他也就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道:“或许终有一日,臣也当给年轻人腾腾位置。”
“若要动你,哪会教你知道,将军小看本座了。”殷无极抬起无涯剑柄,敲了敲他的肩膀,意在警告。
“现在,你我还不至于此。”
将领常年驰骋疆场,宽肩窄腰,身形结实,见他这半带揶揄,半带忠告的态度,无奈地单手握住剑柄,还有心与他玩笑。
“不至于此……哈哈哈,也对,我们之间的问题,本与这局势无关,是差点在此时引爆,才显得分外严重了。”
“将军太聪明了,你做的事情,度拿捏的很好,踩着雷区跳舞,把平衡做到了极致。”
殷无极见他想糊弄过去,又似笑非笑,“你若能做到十成,却只做八成,上报六成。偏偏,本座还不能拿你怎么样……”
“你要教魔兵有事做,所以搞钓鱼执法。这背面则是让兵员冗余,财政吃紧。”
“倘若这样下去,你哪天真的漏看了某处叛乱,没有及时平定,捅出了大篓子,本座会怎么想?会不会想……将军是心里清楚,却故意为之?”
萧珩握着君王的剑柄的手一松,这回是真的无奈苦笑,低下头颅,道:“是臣欺瞒陛下,种下了今日之祸根,罪该万死。”
“还没有到你死的时候,活着赎罪吧。”殷无极抬起剑柄,收回腰间,又状似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绯眸弯弯,“将军,配合着,演一出戏?”
“什么戏?”萧珩问。
“本座这一趟,总不能白来。把密谈的动静搞得大一些,最好显得像是谈崩了。”
萧珩闻言笑了,他手一抬,让惯用的红缨枪飞入掌中,挽了一个枪花,挑挑眉:“那么,过两招?”
殷无极握着腰间的无涯剑柄,绯眸一扫,转身,与他打在一处。将军府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
这惊动所有人的一场干戈相向,最终以萧珩伤口崩裂,跪倒在震怒的殷无极面前告终。君王留下一句“好自为之”,继而拂袖而去,留下一片狼藉。
“元帅,您没事吧!”亲信蜂拥而上,争相表达着对主帅的关切。
被亲卫下属们搀扶起来的将军,单手捂着伤口崩裂处,长发垂下,遮住他冷汗淋漓的狠戾面容。
他直勾勾地盯着君王离去的方向,声音黯哑,对亲信们道:“老实交代,你们,都瞒着我做了什么?”
第二日朝会,帝尊秘密造访将军府探病,二人大打出手,不欢而散的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朝会上,君王面沉如水,龙颜震怒,下旨停萧珩元帅实职,幽禁府中,没有命令,不得探视,不得踏出半步。这将原本模糊不清的自行禁足惩戒,直接升级。
风雨将至了。
“所以,最后是怎么样了?”
陆机自从被殷无极扣在魔宫打工,调出了漩涡中央,就一直勤勤恳恳地在魔宫替君王做事,府邸也不能回。
听闻君王秘密前往将军府,最后却与萧珩不欢而散,朝野内外猜测甚嚣尘上。
他到底还是没按捺住,小心翼翼地道:“陛下不要与萧珩那家伙一般见识,他脾气倔得很,但是心里忠诚陛下,是断然不会与他人合流,谋害陛下的……”
殷无极支着侧脸养神,顺手翻看奏折,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陆机,道:“怎么,还没学乖,替他说话?”
“陛下,臣和您说的真心话。”
陆机得了萧珩一句“小狐狸”的诨号,果真是有点狐狸性子在的,他狡猾地隐去自己的倾向,转而探问:“您是去解决问题,还是去解决他本人的,旁人不清楚,见您下了个幽禁的旨意,臣心里反倒放下了一块大石。”
“猜的出来?”殷无极挑眉,弯弯唇,看着陆机的侧脸,故意道,“贸然揣测君心,陆相该罚。”
陆机抽气,显然是被他一句话噎住,半晌没缓过来。
“问题是无法彻底解决的,若是只一场深谈,就能推心置腹,再无疑窦,那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解不开的难题。”殷无极淡淡一笑,“但是,无所谓了。”
两人之间难解的死结仍然存在那里,除非他将萧珩的兵权彻底收回,把他解职,令他解甲归田,否则,这个矛盾会一直存在,甚至换了人后,依然会存在。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令一名正值盛年的常胜将领解甲归田,等同暴殄天物,意味着魔兵无人可掌,是自废武功。
制衡,又博弈,或许是他们需要用漫长时间去回答的命题。
他只需要确认萧珩目前没有反心,不会与他对着干,可以成为他除了将夜之外的另一把刀,这就够了。
不多时,将夜出现在他的窗边,倚着博古架,淡淡道:“将军府来了消息,叫我上门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