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魔修的境界不够稳定?”殷无极沉声道,“因为他们输给了自己。”
“大多数的魔修,都选择忠于自己的欲望,从不克制。”殷无极转过身,衣摆在风中猎猎飞扬,“所以,他们无比贪婪,想要地盘,便堆人命去争;想要权力,便不择手段去夺;想要钱财,美色……只要有力量,一切都唾手可得,所以他们变强的动力,是无底洞一样的欲望。”
“但是,王上不一样。”青衫白裳的史官转身看向他,眼睛里好像有着晨星一样的光芒,那是一种无来由的信服,“王,您是魔中的圣人。”
“我不一样吗?”殷无极略略扬起下颌,弯起眼眸,却是笑了,颇带几分未褪尽的少年意气,“我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真正的欲望并非权力,亦不是力量。”
“您想要什么?”陆机又问。
殷无极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率先向前走去,道:“今夜驻扎,现在正是炊饭时,将夜被我派出去了,你们俩陪我去附近走一走吧。”
萧珩和陆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跟上了他。
这荒村处于连绵的山下,周围有不少撂荒的良田。他们沿着田埂走了不远,在临近山脚处,看到了高高矮矮的坟堆,还有一座荒废的野庙。
夜色已经深了,但此处却有着幽幽的绿色萤火,显然是有冤魂未散,可怖异常。
但无论厉鬼如何可怖,哪有殷无极本身可怕,他连鬼界都去过,还和师尊大闹了一场,也从不避讳生老病死,径直走进了荒芜的庙中,只见有一神像瞪视他们。
庙中蛛网丛生,殷无极认不出那庙中怪异神像的出处,只看它上半身是赤裸的女人模样,八只手臂缠绕如树藤,下半身则是蛇形,有人入庙中,雕像目露邪光,却碍于他们身上的魔气,不能轻举妄动。
“这是什么淫祀,山鬼还是邪魔?”萧珩抱着臂,在月光下打量了半晌,道。
“北渊传承断代,无正神。”陆机摇了摇头,道,“一般情况下,魔修将魔尊当做地上正神参拜,魔道,亦然是一种魔教。”
“所以,当北渊无魔尊时,寻常魔民不知该祭祀谁,所以信仰山鬼邪魔。”殷无极扫过庙中的灰尘,看见祭盘上摆着一团团木桩大小的东西,表面结满了菌落与青苔,格外恶心可怖。
他也不惧这邪异,径直撩起袍角,走近道:“换句话说,唯有活不下去,无法可想时,百姓才会迷信神佛妖孽,若是人间有生机,谁会采用这种邪法祭祀呢……”
殷无极的目光落在那木盘之上,显然是认出了祭祀之物到底是什么。
“不足岁的婴孩,快要成鬼童了。”玄袍大魔叹息,五指一张,便有一簇黑火落在那被山鬼蚕食,几近腐烂的血肉上,他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道,“且去黄泉道吧,来生投个好胎。”
被夺了食物的邪神目光更凶了,但是那黑火有着一股焚天灭地的狂暴凛然,而这莅临庙中的大魔,更是龙气缠绕,快要把它给闪瞎了。
“这邪庙不详。”陆机对于记录一切奇闻异事很有热情,他照着神像画了个轮廓,算是收集这些民间的邪神志怪,“我们可能还需要在这里修整几日,为了避免麻烦,先把此地的鬼怪都超度了吧。”
“是该如此。”殷无极略略撩起袖子,苍白的腕间悬着一串佛珠。他随手捋了下来,放在手中把玩着,边饶有趣味地弯下身,看着那形状怪异的神像,唇畔微微扬起,“怎么还不活过来?也教我瞧一瞧,这吃婴孩的山鬼,真身是个什么模样。”
他容色昳丽,看上去慈悲,实则有种近乎天真的残忍。
邪神一动不动,但是木雕的表面竟然凝出水露,像是某种涔涔的冷汗。
“不出现吗?”殷无极微微倾身,向着邪神像伸出五指,仿佛下一刻便会把它焚灭。
“主君啊,满月了,乱葬岗有东西要出来了。”他听到萧珩的声音从庙门前传来。
萧珩站在庙门外,他只是往那骚动的坟墓中一望,只见森森骸骨破土而出,然后浑身覆满坟头土,在月光下化为干枯的血肉。
还有不少骸骨穿着坚硬的盔甲,手执刀枪,那冲天的怨气都化为实质了。
他打量了一下,若有所思道:“这里除了村民的骸骨外,还有不少士兵,这些个村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殷无极大抵猜到了些什么,他拂衣,抬步离开小庙。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黑火骤燃,点亮了整个庙宇。无形的怨气被更加霸道悍烈的魔气吞噬,化为扭曲诡谲的妖形,山鬼尖利的惨叫声顿时响起。
“真是麻烦的地方,但是为了保护我的将士们……”
殷无极的言语间十分斯文有礼,他轻笑着,右手搭在了剑柄之上,五指握紧:“还是请你们去轮回吧。”
无涯剑出,天地同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