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听到,那个把原则看的大过天的将军,重重地砸了几下桌子,像是在发泄什么。恼怒,不甘,还是无可奈何?兴许都有吧。
殷无极像是觉出了几分不一般,噙着笑看着他。
萧珩紧紧握着拳,似乎在压抑什么,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以手覆面道:“罢了,罢了。不就是要个京观么,我来替你杀,替你修……别脏了你的手。”
萧珩的思绪回到现实,却听到殷无极冰冷的声音响起。
“这四百余人,手上皆沾有十人以上的鲜血,其对我启明城犯下的滔天罪行,无可饶恕,今日便要了他们的脑袋,以他们的血,祭奠我启明城将士的不灭英魂。”
“斩。”黑袍的大魔平日总是弧度优美的,噙着笑意的唇,此时却像是刀锋,上下一碰,便吐出致命的判决。
狼王军举起饮血快刀,面对这些昔日是侵略者,如今却是阶下囚的罪人,忠实地执行了城主的判决,心中却是为同袍报仇的极端畅快。
祭台之上,鲜血四溅,人头滚滚。
明明是在春风中,肃然的杀意,却如同透骨的霜雪。
又一批被拖了上来,凤流霜宣读罪行完毕,看向执掌生死的男人。
“再斩。”殷无极祭祀完天道,便敢在祂的祭台上杀人,其中蔑视之意不言自明。
他阖眸,复而睁开,一双毫无温度的绯色眼眸,平静地扫过那些落在地上的头颅,淡淡陈述道:“寇敢恃强凌我者,必戮。”
萧珩看向他的背影,近乎悲叹地别过头去,他的手中还握着枪,却如同凝固了一样,半天也没有动作。
以血还血,以杀止杀,他终究成了这杀伐果决的模样。
他走上的,是一条修罗之道啊。
第229章三罪罪己
无论这些凶名赫赫的魔兵,曾经有过多少杀人屠城的战绩,在被束上拘魔锁,像狗一样被拉上他们命中的刑场时,生命的逝去就尤为轻易。
只是刀锋吻过颈骨,一颗头颅便会滚落。与他们曾经做过的,无有不同。
殷无极在祭台之上负手而立,那张昳丽的面容上,留下的只有如深水的寂静,他甚至还阖上了眼睛,听着身后陆续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多时,血漫上了他的脚边,尸首堆满了成为刑场的祭台。
“这是否不敬天道?”在一众痛快的呼声中,有人于台下质疑。
“魔洲的古祭礼不也是如此?以人为牲,以血为祭。”殷无极瞥去,见到那是由佛入魔的武僧禅让,正皱着眉,神情与他当初见到九龙殿天道祭坛上累累白骨那样不适。
年轻的大魔歪了歪头,甚至还笑了:“天道兴许还喜欢这个呢。”
禅让沉默半晌,看着周围的大魔皆露出赞许的笑容,显然是喜欢极了这位殿下杀伐果决的性格。
殷无极阖起眸,心想:我终究还是变了。
初时的他,还厌恶排斥这些过于残酷的手段,可仅仅是数十日之后,他亦然做了一样的事情。多么讽刺。
“……第四百一十九人,元驱,杀人夺财,领三名魔兵,将城北荣家酒楼杀至绝户。”
对生的渴望,让那最后一名拴着拘魔锁的魔修向他爬了几步。因为目睹了之前的杀戮,他涕泗横流着,似乎要卑微地亲吻他的靴面,向高高在上的殿下祈求一个生机。
“杀。”殷无极漠然地看向那张扭曲的脸,神情如不起波澜的死水。
凤流霜的声音淬着血,狼王军的锋刃饮着血。
引刀一快,罪人头颅落地,台下呼声整天。
鲜血将祭台完全染红,连槽中都沉着暗色的垢,只要离的近了,他们似乎能够闻到那浓烈的腥。
而这些血,远远不够。比得过启明城的殇吗?
而为今日沐浴斋戒,换了一身纯色的黑袍的殷无极,身上焚着佛家禅香,始终立于刑台之上,不显喜悲,不动哀怒。
他并未避忌那些因为行刑而飞溅的血,反倒是唯一承载着这一切罪恶业力的人,连袍角都是斑斑暗红。
殷无极的左侧脸庞无暇如美玉,右侧却染着不规则的血迹,绯色的眼眸仿佛燃烧着烈火。半面修罗半面佛。
他裁夺生死的唇畔间,每一句简短“杀”,都意味着几十条生命的亡灭。
今日是祭祀,亦是立威。
殷无极在用行动彰显他复仇的决心,足以震慑所有因为启明城动荡而起异心的魔修;也是让那些因为城战失去家人朋友的百姓,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这样的举动,政治的意味,远高于军事的意义。他要凝聚人心,定要塑造一个共同的仇敌,才能引得全体臣民同仇敌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