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除杂念,殷别崖,你以为这渡劫雷劫是过家家吗?”他近乎怒不可遏,冷笑道:“若是你还是一心求死,如此扶不上墙,那便用不着天劫了,哪怕浪费一块灵骨,我也会亲手宰了你。”
谢衍将无涯剑丢还给他,惊雷在他头顶炸响。
天道震怒。
圣人擅入魔洲,偷换气数,蒙骗天道,甚至还妄图从天道手中夺下他看中的魔子,打乱他安排许久的命数……
这无异于直接掀翻他的棋局,怎能教天道不愤怒?
而在天威之前,圣人谢衍却丝毫不去管他即将付出的代价,而是道:“拿起你的剑,站起来,迎上去,对抗它!”
“对抗一切,哪怕天道?”殷无极的眼睫轻轻一动,他听进去了。
“天道又如何?”圣人拂袖,露出讥诮的笑:“我不服他,你服吗?”
不服。
凭什么天道便能生杀予夺?凭什么天道能操纵他的人生?
天道要打断他的脊梁,摧毁他的神魂,带给他这累累苦难,他难道要生生受着吗?
凭什么天数要逼他入魔,凭什么他生来就是这等宿命,凭什么他这样疯魔无救的人——要谢衍耗费无数心血,乃至牺牲道途,才能为他换取一个争的机会?
他不服啊!
跪在地上的大魔十指握紧无涯剑的剑柄,哪怕身上仍受着重伤,却终究站了起来。
第一道劫雷落了下来,无涯凶剑光芒大炽,让劫雷也要避其锋芒,散为流电,落在他的脚边。
经过心境激变,自高空坠落谷底,如今一无所有的大魔,忽然觉得什么也不怕了。
站在不远处的白衣圣人,袖手而立,神色如高山雪一般冰冷漠然,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的挣扎,他的不甘,他的崩溃,与他骨子里疯狂灼烧的恨意。
“天道若待你不公,你便斩了它。你的命,若是无法自己握在手里,谁能渡你?”他的声音穿透雷劫传到他的耳侧,却显得格外冷峻。“若是你失败了,彻底失去神智,我必杀你。”
那一簇山海剑的烈光,指着他的眉心。
若是他未曾守住本心,化为疯狂的大魔,站在他最近处的圣人,便能在第一时间里斩掉他的头颅。
“……谢云霁,你是疯子吗?”
他手中握着无涯剑,穿透脚下几乎崩裂的土地,将那雷劫的余韵彻底撕开。而他却恍若未闻,而是声声质问。
“你不记得,你曾在微茫山开宗立派时,许下的大宏愿?”
“你不记得,你要踏天路,登天门,渡劫成仙?”
“谢云霁,知不知道,你放弃了什么?”
他的声音几乎疯狂,显然是无法承受这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我比你清楚得多。”谢衍阖眸,复而睁开,劫雷之中,他的容色如雪苍白,却唇边含笑,一字一句重逾千钧。
“我连一人都渡不了,纵然渡了天下人,又如何?”
“……”
殷无极听了他的回答,几乎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伸手覆住脸,魔纹蔓延上半边脸颊,墨色长发从肩头落到胸口,在雷劫再度落下之前,他抬起头时,一双绯色的眸,炽烈如不停息的永劫之火。
那是天底下灼烈的熔岩。
癫狂、执着、生死不忘,足以把一切烧成灰烬。
“谢云霁,你记住——今日之事,我来日必将报偿。”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决绝的恨意。“你与我,不死不休。”
他的爱欲似火,恨意更如是,那样坦荡,又那样疯狂,若是跌入其中,就会融化殆尽,尸骨无存。
“好,我等着。”谢衍却从中听出了他想要的决心,于是淡淡地笑了,“不死不休。”
雷劫接连不断地落下,七日七夜,他挣扎在身死道消的边缘。
他几乎已经握不住剑,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整个人宛如血池中捞出来的一样,玄色衣袍之上满是烧焦的痕迹。但是他抬起头时,却是一双灼灼的绯色眼眸,越是痛苦,越是明亮,不朽的恨意,腐蚀肌骨,让他从深渊挣扎出来,去向一个人讨要一个报偿。
谢云霁要他恨,他便恨下去。
无论多么摧心,多么熬骨,他都会恨他,至死不忘。
活着,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