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司、禁军内均有高层叛变,正德司被清洗,易秋白成为新司正;禁军不再得皇帝信任,被分裂为南北两衙,换黎江为统帅。
藏锋阁元气大伤,从此消隐于世。
丝丝入扣,动荡惊心,千丝万缕,汇聚于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又再次发散为千丝万缕的针绵延至今,扎入人们心中。
雍朝至此无太子。
晋竹影神色大震。
他下意识想说这册子都是假的,都是皇帝编的,但皇帝在里面承认了对五七皇子和怜贵妃的包庇,对另立太子之心的纠结,对不服管教之忠臣的谋害,对太子之正直的畏惧。
这封案卷,明明白白讲述了所有人的罪过,毫无隐瞒。
晋竹影说不出话来。
“我的记忆确实有问题,是父皇让五哥给我下了一种叫忘川的药,所以我会认为太子死时只有我在场,其实我亲眼见到了那场厮杀。忘川加上血,就是异香。”
“这就是真相吗?”晋竹影不知说些什么好,他不想相信,却又觉得实在合理,沉默半晌问出这一句无甚用处的话。
“我方才一直在琢磨,无论这是否是真相,五哥七哥是谋害太子的凶手没错,父皇趁机谋害了忠臣良将这也没错,”秦昭皱眉,晋竹影的震惊神情与她方才一般无二,但自己已经缓过些劲儿来,去思考案卷之外的东西,“无论太子哥哥是否真的谋反,太子案凶犯仍在逃。三哥哪怕曾经没有参与害太子,他也勾结外敌屠戮洛城百姓,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能因为太子哥哥谋反,就能掩盖掉其他人的罪责。难道就因为所谓,为了秦家统治的稳固,而枉顾天理吗?”
“你怎么对皇上说?”
“我说就算太子谋反,我也要将真凶公之于众。有因必有果,不可能因为一句外敌环伺就当做给自己开脱的借口。工部尚书僭越,但罪不至死。陈征开罪皇帝,但罪不至抄斩满门,还有你爹,”秦昭定定看着晋竹影,“你爹仅因为连夜出逃,未经查证与定罪就被认为参与谋反,夺走你的性命与原本的人生,这应该吗?”
“那他……又怎么说?”
“他说我罔顾人伦,大逆不道,说我这些年已经害死不少人了,让我不要继续害人。是谁罔顾人伦啊,给亲哥哥下毒的又不是我!况且这些年死的人,那是我害的吗?那不是三位尊贵的皇子还有父皇他自己杀的吗?”
秦昭表情愤愤不平,说到这猛然用力敲了下桌子,本来情绪低落的晋竹影见状扯了扯嘴角,露出半个苦涩难看的微笑,点头道:“还好你自己思路清晰,没有被他的指鹿为马带偏。”
秦昭看着自己敲红的手掌,轻叹一声:“我脑子也就清晰到这了,下一步该怎么做,怎么应对滕小晓郑忠他们,我现在完全没有头绪。哦对,更别提叶长年坚定了要我夺嫡。”
晋竹影起身推开窗,让秋风吹进房间:“我原本是有点不明白何去何从的,但方才听你一说我却明白了。无论皇帝如何想,无论真相揭露是否会影响太平,我们清楚的是,当年的许多犯人没有惩罚,当年明白的有好人受到冤杀。天不行道,我们替天行道。案件复杂混扰,我们梳理清楚便是。”
“但是,”秦昭面色忧虑,“若真的将真相公之于众,三位皇子和父皇谁都跑不掉,又该怎么办呢?三位皇子手中都有人命,父皇手里也有……”
秦昭没再说,但晋竹影明白她的意思。
四个杀人犯。
四个万人之上的杀人犯,每个人手中都有数不清的人命。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秦昭若执意继续追查,就是在与雍朝身份最贵重的四人为敌。而这贵重的四人,又是她权势的来源。她很有可能刨根问底,刨着刨着发现自己的根底没有了。
问题已经发展到这个性质,似乎不是一句法纪严明替天行道就能说得清的。
晋竹影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阿昭,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在万诗坛起火之际,皇帝把你叫进宫去说太子案的事情?在给太子翻案这方面,我知道最近并没有什么进展,所以也没有动作。”
秦昭一愣,恍惚间没明白他此言何意,琢磨片刻后,却逐渐露出恍然的表情:皇帝做事细密老辣,此时把她叫进宫告诉她当年真相,是巧合的概率太小。最大的可能,是皇帝认为此次万诗坛事件也是太子案的余波,或者皇帝认为万诗坛与太子案性质相似。
“皇帝认为万诗坛是我要查太子案,所以别人要杀我?”
晋竹影一字一顿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但还可以从另一方面理解,如果万诗坛是你放的火,他要像曾经包庇三位皇子一样,如今来包庇你。这个案卷,就是他用来收买你不再追查太子案的酬劳。”
秦昭面露嫌恶,心底发麻。
同一时刻,皇帝书房,刚喝完药的皇帝虚弱侧靠在软踏上,苍老的脸对着一个背影说话。
“朕岁数大了,会犹豫,会心软。有时候,已经不再笃定自己所做之事一定是正确的了。”
背影答道:“皇上所为,一定是对的。”
皇帝对这如往常一般的奉承无奈一笑,目光穿过此人的面庞,似是回想起许久之前的曾经:“你看阿昭,长得像不像她?”
“太久过去,臣已经忘记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