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深秋的寒露凝结在太和殿的琉璃瓦上,清冷的光从中反射而出,宛如细碎的银片洒落。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大手凝滞住,肃杀之气如幽灵般无声地在每一寸空间里蔓延。
文武百官如同沉默的石像,肃立在阶下,鸦雀无声。十多日前江南道贪腐案所掀起的滔天巨浪,其余波至今尚未平息,而今日的早朝,注定会是又一场惊涛骇浪。
李景炎稳稳地端坐于九龙金漆宝座之上,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的十二旒冕冠,珠玉垂旒摇曳,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深邃如渊的眼眸,只露出线条冷峻硬朗的下颌,彰显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方才在莲池边的温润儒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的他,宛如一块历经千年岁月的寒玉,散发着君临天下的威严与沉静,那股凛冽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目光如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地扫过殿下群臣。半月前他雷霆手段处置崔浩的场景犹在众人眼前,那凄惨的哀嚎似乎还在殿梁间幽幽萦绕,令众人不敢有半分懈怠。
“众卿平身。”李景炎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可违抗的威严。
百官纷纷起身,恭敬地垂手而立,身姿挺拔却又带着几分拘谨。
“江南道一案,涉案官员可已押解进京?”李景炎的目光如箭,直直地投向督察院右都御史严正和刑部尚书赵大人。他的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可在众人听来,却有着莫名的压力。
严正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足全身的勇气,然后迈出坚定的一步,恭敬地奏道:“回禀陛下,奉旨押解江南道总督刘墉、布政使王德海、按察使周文焕等二十七名主犯及其核心党羽,共计四十一人,已于昨日酉时全部押抵天牢。如今,他们正由北镇抚司严密看管,无一人漏网。”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仿佛众人都在同一时间被人扼住了咽喉。短短十多日,从遥远的江南道将如此众多的犯官,而且都是地方大员及其党羽,千里迢迢押解回京,这等效率简直堪称神速!众人不禁联想到此前粮仓案、花州案的迅速侦破,一股无形的寒意顺着许多官员的脊背悄然攀升,他们心中都在暗暗思忖——陛下的耳目和爪牙,究竟已经深入到了何种地步?
刑部尚书赵大人紧接着补充,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沉痛与愤慨:“启奏陛下,臣等在沿途查证时,所见所闻,触目惊心!江南道百姓所遭受的盘剥压榨,简直令人发指!强征的税赋远远超出了奏报的数额,致使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而他们所设的‘黑牢’,更是惨绝人寰,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个个形销骨立,瘦得如同饿鬼一般。臣已将沿途所录的口供、证物一并带回,恳请陛下御览!”说罢,他双手恭敬地呈上厚厚的卷宗,那卷宗仿佛有千钧之重,承载着无数冤魂的悲泣与控诉。
小福子快步上前,接过卷宗,小心翼翼地呈于御案。李景炎并未立刻翻看,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指尖在冰冷的卷宗封皮上轻轻划过,仿佛在感受着某种无形的力量,他的眼神愈发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好,很好。”他缓缓地吐出三个字,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丝毫喜怒,然而殿内的温度却仿佛在瞬间骤降了好几度:
“朕的江南道,竟成了他们的私库、刑场!严爱卿、赵爱卿,此案就由你二人主审,三司会审。朕要的是铁证如山,水落石出,朕倒要看看,这江南的天,到底被他们捅破了多大个窟窿!凡涉案者,无论官阶高低,背景深浅,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严正拱手,神色庄严肃穆地说道:“陛下放心,臣必当竭尽全力,殚精竭虑,彻查此案,绝不辜负陛下所托。江南道的百姓已经受苦太久了,此等贪官污吏,实在是罪大恶极,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正国法!”
赵大人也赶忙应和道:“陛下圣明!臣定与严大人齐心协力,不放过任何一个涉案之人,定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给江南百姓一个交代,给陛下一个交代!”
“臣等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严正与赵大人齐声高呼,声音铿锵有力,在大殿中久久回荡。他们心里清楚,这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审判,更是皇帝陛下对朝野上下、对江南士绅豪强门阀……
“陛下。”户部尚书适时地出列:“第三批十万两赈灾银已拨付江南,由工部侍郎亲自押送,并抽调了精干的吏员随行。他们已于三日前启程,预计五日内可抵达受灾最重的江陵府。工部所派去修筑河堤的能员也已经出发,沿途正在征调民夫,力求尽快稳固河防,安抚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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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炎微微颔首,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此事关乎万千黎民的生死存亡,务必督促到位,绝不容有任何差池。若有胆敢贪墨克扣赈银、懈怠河工者,就地正法,无需再报!”
户部尚书连忙躬身,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放心,臣等定当严格督促此事。赈银关乎着灾民的性命,河工关乎着江南的根基,臣等绝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有不法之徒敢伸手,定叫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工部尚书也赶忙表态:“陛下圣谕,臣铭记于心。此次选派的能员都是经验丰富、技艺精湛之人,他们定会全力以赴修筑河防,保障百姓的安全。若有玩忽职守者,臣定不轻饶!”
“臣遵旨!”户部与工部尚书心头一凛,齐声应诺,声音中带着敬畏与决心。
就在此时,兵部左侍郎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得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陛下,臣有军情奏报!”
殿内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仿佛一根被拉紧的弓弦,随时都可能断裂。江南案还未了结,又有军情传来,众人的心中都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讲。”李景炎的声音简洁有力,仿佛一把利刃,斩断了空气中的紧张。
“南楚边军近日异动频频!”兵部侍郎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其‘飞熊’、‘锐锋’两营精锐,共计约两万人,突然离开驻地,向我大燕平州边境方向移动,在距我边境五十里处扎下营寨,日夜操练,挑衅意味十分浓烈!平州守将已经发来八百里加急,请求朝廷定夺!”
“什么?南楚陈兵边境?”一位官员忍不住低声惊呼,脸上满是震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