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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代价之后（第1页）

一个月后。青峰山。

深冬的风已带着凛冽的寒意，吹过层林尽染的山峦。春节将至，那巨大的矿坑如同大地的伤痕，但机器的轰鸣声依旧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浴火重生的坚韧。B区塌方的废墟已被清理干净，新的支护工程正在紧张进行。二期项目的工地上，打桩机发出有力的撞击声，新的厂房骨架拔地而起。

向南独自一人，站在鹰嘴涧的崖边。脚下是幽深的山谷，远处是溪口村新安置点整齐漂亮的小楼，屋顶的太阳能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村里新修的幼儿园，传来孩子们稚嫩而欢快的歌声。矿场的方向，机器的低吼如同这片土地不屈的心跳。

秘书陈默无声地走到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份还散发着油墨香的《东川日报》。头版头条，是醒目的黑体大字：

“雷霆行动”取得决定性胜利！金帆信托黑金帝国覆灭！跨国追逃百亿赃款取得重大突破！省内深层腐。败网络被连根拔起！

下面配着几张照片：海外某机场，戴着手铐被押解回国的外逃人员；省城某大院，数名曾经位高权重、如今面如死灰的官员被带走；以及……青峰县公安机关门前，长长的队伍——那是张德彪案、矿难案中受害者和家属，排队领取返还赃款和追加赔偿金的场景。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报纸递给向南。向南接过，目光扫过那些文字和照片，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释然。

风更大了，吹动他额前的发丝。他抬起头，望向更高、更远的青峰山脉主峰。那里，白雪皑皑，在湛蓝的天空下闪耀着圣洁而冷峻的光芒。

“书记，新村幼儿园明天剪彩，老村长问您……”陈默轻声问道。

“去。”向南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他将那份记载着风暴与终结的报纸折好，递给陈默，目光依旧望着那高耸的雪。峰，“告诉老村长，给孩子们多买点书。青峰山的未来，在他们手上。”

他转过身，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机器的轰鸣声，孩子的欢笑声，山风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奏响着一曲复杂而充满希望的乐章。

车子启动，沿着盘山公路向下驶去。路两旁，新栽的树苗在寒风中挺立着柔嫩的枝干。山脚下，溪口新村升起的炊烟，笔直地伸向澄澈的天空。矿场二期工地的打桩声，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鼓点。

青峰山的路，在血与火中淬炼，在光与暗的搏杀后，终于挣脱了沉重的枷锁，踏上了新的征程。前方或许仍有坎坷，但阳光已穿透云层，照亮了每一寸饱经沧桑、却始终坚韧不屈的土地。向南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充满生机的新景象，缓缓闭上了眼睛。矿灯的微光在记忆深处闪烁，与崖顶那永恒的雪。峰辉光，一同照亮着前路。路未尽，峰常在。

青峰县委党校的大礼堂，穹顶高阔，灯火通明。台下，黑压压地坐满了全县科级以上干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以往的、近乎肃穆的沉静。台上，向南站在发言席后，深色西装的左襟上，别着一枚小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矿工帽徽，在聚光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身后巨大的屏幕上，不再是以往常见的宏伟蓝图或经济指标柱状图，而是一幅巨大的、几乎占据整个屏幕的青峰山矿区卫星俯瞰图。图上，清晰标注着B区那片巨大的、刚刚被清理干净、如同大地新鲜伤疤的塌陷区，以及鹰嘴崖狰狞的滑坡痕迹。

向南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那些熟悉或陌生的脸上，有凝重，有疲惫，有麻木，也有不易察觉的审视。话筒将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礼堂的每一个角落，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同志们，今天，我们不谈增长，不谈项目，不谈排名。”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台下泛起一丝微澜。

“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只谈一件事——代价。”

他指向身后屏幕上那两处刺眼的标记。

“B区塌方，十二条人命。鹰嘴崖滑坡，几十户乡亲流离失所，差点酿成更大惨剧。这些，是我们看得见的代价。”

他的声音顿了顿，礼堂里落针可闻。

“还有看不见的代价。市审计局的周雅同志，省纪委的干部，还有……那些在黑暗中为我们传递火种、最终消失在黎明前的影子……他们的血，他们的命，也是代价！”

“我们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扳倒了张德彪，挖出了冯天佑，送走了陈启明，甚至扯出了省里那条盘踞多年的‘老领导’黑线，捣毁了‘金帆信托’这个吸血的境外毒瘤！‘雷霆’行动的战报，就在各位手边的文件袋里，触目惊心！大快人心！”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带着复杂情绪的议论声。

“但！”向南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锤敲击，“代价之后呢？我们赢得了什么？”

他再次指向屏幕，手指移动，卫星图被切换。B区塌陷区旁，新的、更加坚固的矿柱支护结构正在浇筑；鹰嘴崖下方，专业的山体加固工程已初见规模；溪口新村安置点整齐的楼房、崭新的幼儿园、设施完善的卫生所清晰可见；二期工地上，巨大的厂房钢结构拔地而起……

“我们赢得了重生的机会！赢得了用血泪和教训换来的、真正扎紧制度笼子的空间！赢得了让青峰山矿从‘带血的GDP’变成‘安全的发展、绿色的发展、造福一方的发展’的转折点！”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台下：

“‘雷霆’行动斩断了伸向青峰的黑手，打掉了盘踞的毒瘤，这很不容易！但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胜利，不是抓了多少人，判了多少刑，追回了多少赃款！真正的胜利，是让青峰这片土地，从此建立起一道任何黑金、任何权力、任何贪婪都无法轻易腐蚀、无法轻易撼动的屏障！是让我们的干部，从灵魂深处明白，权力来自人民，只能用于人民！是让我们的发展，每一步都踏在安全、法治、廉洁的基石之上，不再需要用鲜血去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