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室内一片安静,方总身后的秘书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游惊雾也愣住了。
在场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白昭身上。
少年一身西装,此时袖子解开了磁扣,露出一截瘦削有力的手腕。他手中拿着桌面上精致的茶壶,此刻,里面的所有茶水兜头淋下,将男人淋得透湿。
茶水滴滴答答地顺着男人的下颔流下,坠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男人似乎呆住了,方才夸张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
白昭嗤笑一声,将茶壶“哐当”一声,又砸回桌面。
精致的大理石茶几被他砸得颤颤巍巍,那上万元从北欧运回来的茶壶经不起折腾,委委屈屈地碎了块边。
白昭视若无睹,他坐回去,冷漠地一抬眼,两道刀削斧砍似的双眼皮往上一掀,露出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睛。
他笑了笑:“方总,贵司茶水不行,我帮你倒了,不介意吧?”
方总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茶水淋湿了合同,一时间方才整洁干净的合同,眼下凌乱得宛若厕纸。
白昭伸出手,屈指在这坨“厕纸”上敲了敲,眼神沉了下来,讥诮道:“况且,三年,三亿对赌协议,到底是方总太狮子大开口,还是对白某太过信任了?”
坐在对面的男人浑身湿透,他沉默半晌,居然没有动怒。
他穿着一身淋湿的西装,却依然表现出了斯文败类般的好涵养,微微一笑,眼尾的皱纹反添他魅力。
“小白总想不依靠白家闯出一份天地,还是有份难度的。小白总,我确实想与您合作,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白家,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是小白总可能太过年轻,把这些当儿戏了,“他一笑,”不过,合同我会为您保留,我等着下一次,我们或许可以正式合作。“
白昭理都懒得理他,拽过游惊雾的手腕,当场就走。
这场会面不欢而散。出了门,游惊雾才轻轻“嘶”了一声,挣脱白昭的手,白昭却抓他抓得更紧,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白昭,“是不是太冲动了?”
“冲动什么?”白昭转过身来,眼底一片阴沉,上前掐住游惊雾的脸,“你听不出他什么意思吗?还是你真的想爬他的床?”
他眼神一片阴沉,整个人烦躁异常,死死地盯着游惊雾,缓慢开口:“我现在有些后悔把你放出来了……游惊雾。”
白昭到底年轻,不懂得何为“做人留一线”的道理,方才还西装革履、斯文精英的外壳一下打碎,露出里面一个偏执又怨恨的少年,龇牙咧嘴地看着他的此生仇人。
游惊雾没放在心上,他轻轻拍了拍白昭,把暴戾阴沉的少年放在自己颈窝里,顺着的脊骨一下又一下地捋,像是在给一个大猫顺毛,温声道:“好啦,没关系的,慢慢来就好。”
他说话声音浅浅淡淡,却带着纵容感。白昭默了默,在游惊雾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忍不住贪婪地嗅闻着温热的皮肉香气,头不自觉地埋在他的颈窝里蹭,恨不得得到所有气息。
“如果我能长在你的身体里就好了,”白昭无言地想,“这样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了。”
天空阴沉地压下来,乌云在不远处高高堆起。他们一路沉默,开着车往学院的方向走。
开到一半,白昭忽然说:“如果我从白家独立后,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游惊雾怔了怔。
白昭目视前方,车窗前,无数灰漆漆的树、电线杆、黑鸟从他两侧掠过,阳光艰难地从乌云中洒下一小块金光,又飞速被淹没,好似一个溺水的人。风卷起远处平田的茅草,依稀仿佛能听见九月的风声。
在一片幻梦般的景色中,白昭说:“游惊雾,五年前你背叛了我一次,一年前你又趁我不备,趁我易感期对我动手脚。我现在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有这一次,如果你又背叛了我,”
他转过头来,一双黑漆漆的眼如同水鬼一般,透着水汽的阴森,他磨着后槽牙,缓慢道:“我就让你万劫不复。”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
“你愿意跟我一起,逃离白家吗?”
游惊雾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唇。
好。
“——不好。”
他敛下眼眸,摸了摸手上的黑枷,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白家对我挺好的,给我吃给我穿,如果不是白家,我恐怕已经死在了那场泥石流中。”
白昭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或许是天空太过阴沉,车内一片昏暗,游惊雾没看清白昭的表情,他听见窗外下起了暴雨,随后是一声急刹,白昭一脚将游惊雾踹下了车,漠然道:“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这里是一个建在荒郊处的高速公路,公路两旁只有光秃秃的矮丘,黑黝黝的渐变衬出它们灰色模糊的轮廓,星星点点几颗七歪八扭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