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亲王的笑纹从嘴角一直爬到眼角,像道陈年的刀疤。皇帝缩在龙椅里的身子又往里蜷了蜷,龙袍下摆堆在脚边,像团揉皱的乌云。“你不可能有真的传位诏书,根本就没有,假的,都是假的。禁军,把燕王和靖亲王拿下,他们要谋反。”声音像是脱了力,没有一丝帝王的威严,僵持着的禁军头领不动,手上的剑反倒垂下几分,僵持着的其他禁军见状,纷纷退后一两步。皇帝的嗓音混着殿外飘进来的雨腥气,黏腻地扒在每个人耳膜上。禁军统领的剑尖轻轻点地,在金砖上磕出个几乎看不见的白点,像粒被碾碎的米。“朝堂之上,今日由百官举荐八人,分成两批,上前亲观御旨真伪,日后诏书装裱并装上琉璃,以供百官瞻仰。”这话像块冰,镇住了所有骚动。说话间,已经有三个皇室宗亲马上站了出去。其中一个就是比靖亲王还要年长,平时极少上朝的丰亲王,另两位也是宗亲里比弘郡王年长的堂兄。丰亲王的朝服上沾着陈年熏香味,每走一步就飘出一点,像是从古墓里爬出来的。他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却仍固执地挺直腰背,补子上的盘龙随着呼吸起伏,鳞片像要一片片立起来。接下来出列的有军机大臣、翰林官员、内阁大学士。剩下的官员相对年轻,有几人向前了一步又退了回去,先皇的笔迹官员都有过瞻仰,却不是谁都确信自己可以鉴定出真伪。“奴婢斗胆,可否端详先王遗诏一二。”一个苍老有明显的夹子音,忽然从高大的柱子后面传来,众官员纷纷望了过去。方公公的嗓音像把锈锯,锯得空气里都是铁屑味。他从阴影里挪出来时,空气都凝滞了。这是前司礼监太监方公公,年纪比李公公还要老,也算是跟周嬷嬷同一代人。已经被解职多年,现在只管理大殿的杂物,明显苍老了许多,他当年可是掌握批红权的人。他脸上的褶子深得能夹住飘落的香灰,每道皱纹里都藏着前朝的秘辛。腰间挂着的钥匙串随着走动叮当作响,像是黄泉路上的招魂铃。看众人没有说话,也没人有异议。靖亲王发声,“最熟悉先王笔迹的人非方公公莫属,自然担得起此重任。”靖亲王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皇帝,像在看个待宰的牲口。方公公闻言深深一揖,腰弯得几乎对折。龙椅旁的燕王,虽是面无表情,却也冲方公公的位置稍稍颔首,下次在首肯他的出列。加上最前面的左相,八人凑齐。左相站定时,补子上的仙鹤正好对着龙椅,鹤喙微张,仿佛下一刻就要啼出血来。靖亲王缓缓抬起双臂,那明黄锦缎上的五爪金龙在殿内烛火映照下泛着冷光。他双手微颤着将诏书正面转了过来,镶玉的卷轴末端在掌心硌出深深红痕。遗诏被郑重安放在绣着四团龙纹的亲王礼服前胸,位置恰在心脏下方三寸,仿佛要用血肉之躯守护这份关乎国本的凭证。金线刺绣的云纹在动作间忽明忽暗,如同此刻殿内诡谲的局势。丰亲王三人立即提着袍角疾步上前,他织金蟒纹的衣摆扫过丹墀上未干的血迹。肖丞相早已立在中央,苍老的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睛一直盯着靖亲王的前胸看。四人脖颈几乎贴上亲卫寒光凛冽的刀锋,锋刃在皮肤上压出细线般的红痕。他们如饥似渴地凝视一尺外那道圣旨,连诏书上"奉天承运"四个朱砂篆字边缘的晕染都看得分明。丰亲王浑浊的眼球因过度聚焦而布满血丝,喉结在刀锋旁艰难滚动。剩下四人也站在他们后面,几乎贴着他们的背,从两两之间头颅的空隙里往前看。殿内死寂如坟,丹墀下的百官集体前倾,数十根脖颈如被无形丝线牵引。他们不仅盯着那片刺目的明黄,更死死盯着四位重臣的侧脸,试图从丰亲王颤动的眼睑或肖丞相突然僵直的脊背中读出蛛丝马迹。四位观诏者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衣袍褶皱都凝固不动,恍若四尊被金丝楠木殿柱阴影笼罩的陶俑。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闷响如惊雷炸裂。肖丞相像被抽去筋骨般跌坐在金砖地上,象牙笏板摔出三丈远。他背对众人的官服后心处渗出大片汗渍,白发散乱的脑袋深深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是震惊还是绝望。龙椅上的那位此刻彻底滑落,十二章纹龙袍堆叠在阶前,那张惨白的脸上,连象征天子威仪的墨眉都透出死灰之色。"太上皇啊!臣弟臣弟护驾不周"丰亲王嘶哑的哀嚎突然打破沉寂。他枯枝般的双腿战栗着弯曲,两个宗亲慌忙架住他摇晃的身躯。左侧的礼亲王世子青筋暴起,右侧的睿郡王左肩衣衫已被抓破,两人配合着让老人如慢几拍般缓缓跪落。三人的玉带先后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玉石之音。丰亲王以额触地连叩三响,再抬头时苍老的声音陡然转厉:"诏书字迹印章皆验明无误,燕王胥定梁方为真龙!"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瘫软的那位,"将这弑父篡位、残害兄弟的——"话音在喉间凝滞片刻,最终化作雷霆:"将罪人胥定嘉押入诏狱!"这个停顿如同刀斧悬颈的刹那,连殿外盘旋的乌鸦都停止了啼叫。亲兵铁甲铿锵上前,废帝突然如离水之鱼剧烈挣扎,织金龙袍在撕扯中裂开数道口子。"朕不过拿回应得之物!"他嘶吼时喷出的血沫溅在亲兵面甲上,"那两年侍奉在太上皇身边的是朕!处理一切杂事的都少不了朕!"话音未落,弘郡王不知何时已经跑了上来,给他一句,“毒杀先帝的也是你。”他扯下自己杏黄汗巾塞进他口中,染血的绸缎仍挡不住野兽般的呜咽。:()八岁小娃,搬空渣爹库房跟着外祖一家去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