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零碎的记忆里,他似乎从不逾越礼节。
除了最后成婚时。
成婚时,他把她抓得就像现在这样紧。
但萧令璋不喜欢被人这样紧紧抓着,仿佛她被桎梏在了他的手掌心里,无处可逃。
从前段浔牵着她的手时,从不会这般。
段浔是温柔的、小心的,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便是夜里,少年额发汗湿着伏在她身上,呼出的炙热气息喷洒在她颊侧,也会哑声问她痛不痛。
给她梳头发时,也会小心翼翼地问她力道重不重。
他从来不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这五年来,萧令璋心里唯一所承认的夫君也只有段浔。
谁能接受骤然换了个夫君?
谁能接受昨日还当自己是段浔遗孀,今日便要和另一个男人手牵着手?以前的婚事还全然不作数了?
萧令璋这一路都在强忍别扭,待到了崇德殿外,二人踏入大殿,裴当先行礼,“臣参见陛下。”萧令璋犹豫片刻,也随之福身行礼。
成朔帝已等候了有一会儿,闻声抬眼道了声“免礼”,目光径直望向身后的女子。
果真是她。
华阳。
她穿着身白衣,乌发不加修饰,面容虽清丽秀致,却面若缟素,羸弱不堪。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
但整个人都彻底不一样了。
她似是有些紧张,肩膀轻微瑟缩着,蜷长的眼睫扑簌着,只低眼望着地砖。
姿态恭敬得恰好到处,不逾距分毫。
成朔帝不由得想起裴凌所说的“失忆”一事。
原先他只当这是装的托词,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
成朔帝温声道:“妹妹之事,朕听丞相提及时,尚有些难以置信,而今亲眼见着了,这才相信是真的,想来妹妹这些年,在外是受了不少苦罢?”
萧令璋轻声答道:“臣妹这些年。。。。。。也只是四处漂泊,好在遇到了一些好心人,被他们收留过一段时日。”
她便连说话吐字时的语气,也全然没有从前的凌厉气派。
成朔帝微微沉默,短短须臾,边上的吕之贺在心底猜测道:陛下八成也相信了公主失忆的事。
随即,成朔帝再度不疾不徐道:“今日之事,朕已知晓,杨肇无礼冒犯于你,你生气也实属应当,眼下既然他已被收押到了廷尉狱,朕也会按照律法将之重罚,为你出了这份委屈。”
萧令璋一想到杨肇,眸色便暗了暗。
如果不是杨肇那话,让她怀疑段浔死因,她也绝不会拿出金印走上恢复公主身份的这步。
她要查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只能一步步来。
她低头道:“臣妹谢过陛下。”
她这般安静柔顺,毫无一丝锋芒,确定她真的性情大变后,成朔帝便毫不吝啬对她的赏赐,下令把公主明日宫宴要穿的华服饰品皆准备好,又说过几日去命人重新修缮她的华阳公主府,再给她配置侍从僚属,问她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萧令璋只是摇头,“多谢陛下,臣妹已无所求了。”
成朔帝又笑道:“朕今日亲眼见到华阳无碍,也算喜事一桩,你回来得巧,明日恰是冬至宫宴,群臣皆在,朕便可顺势将你回来之事昭告天下。。。。。。”
正说着,外头忽然有长乐宫内常待刘仓过来道:“陛下,太皇太后听闻华阳公主回来了,特意叫奴才来叫公主过去。
成朔帝面色微沉,没想到这么快消息便传到太皇太后那里去了,他不禁转眸,看了裴一眼。
后者神色淡淡,仿佛并不知晓此事。
成朔帝沉沉道:“既如此,华阳便去一趟吧,省得叫老人家挂念。”